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那段时间我急疯了,父皇却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探望,每次去都被拦在殿外。我偷偷向太医院打探消息,他们只说你伤得很重。也不知道具体如何,也见不到面,每天心就悬着,等到今天见你突然来上朝,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杪冬认真注视着脚下的道路,对于甫子昱的话听的有些心不在焉。
甫子昱有一阵子没说话,似乎在等什么解释,但杪冬没有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遇刺受伤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父皇安排的,假扮成太子的人——这种话若是说出来,想必会被追问上一连串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假扮太子?为什么会由父皇来安排?为什么父皇要隐瞒?
已经习惯了不去揣测帝王意图的杪冬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也无从向甫子昱解释什么。
“父皇今日说你大病未愈,”等不到回答的甫子昱缓缓开了口,“子阳,”他说,“我想看看你伤在哪里。”
杪冬慢慢抬起头,看见阳光穿过纵横交错的枝桠,树影下长身玉立的少年披着一身斑驳,轻抿的嘴唇,微抬的下巴,一旦隐去笑容就略显寒冷的、总是俯视着看过来的目光,每一样都是说不出的光彩夺目,波光流转间隐隐散发出一股未来天子的气势。
他收回视线,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就到这里吧”,甫子昱皱皱眉,问了句:“什么?”
“就到这里吧,”杪冬看着几步外的宫门,说,“我的侍卫在门外,我去去就来。”
对着门口那个陌生的男人简单交代几句,杪冬返身回去。甫子昱站在原地看着,等杪冬走近了,他忽然出声问:“无赦到哪里去了?”
杪冬停下脚步。
风忽然变大了,吹在脸上还有丝丝寒意。
杪冬忽然想起现在只是初春而已。
初春而已,阳光再怎么好,也掩不去那些偶然泛起的春寒料峭。杪冬抬起头,清澈明亮的瞳仁直直望进甫子昱眼睛里。
“你说呢?”他似乎笑了一下,这样淡淡地问道。
甫子昱面上的表情有轻微的松动,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收敛得干干净净。
“子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挂着迷人微笑的甫子昱,或许是被少年毫不遮掩的视线扰乱了心神,竟没有发现自己对杪冬说话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属于高位者的威迫与冷漠。
风一个劲地吹,耳边是树叶相撞的唰唰声,还有衣袍被鼓动的扑簌声。杪冬细细打量着甫子昱那张与顺帝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脑海里闪过一幅幅回忆的画面。
然后他发现,在关于过去的记忆中,对于甫子昱的印象始终是朦朦胧胧,模糊不清的。或许直到现在,自己才第一次、真正地正视这个似乎离得很遥远,却又有着丝丝缕缕牵扯不清的关系的少年吧。
栖息在树丛中的飞鸟振翅而过,杪冬缓缓移开视线,低声说:“你曾经问我,相不相信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甫子昱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他看着阳光下杪冬淡淡敛下的眼眸,听着他用平静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的语调问:“那么你又相不相信,我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呢?”
甫子昱的喉结动了动,却不知为什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静静地站在树荫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艰辛地从喉咙里逼出了“子阳”两个字,可是这样轻微的呢喃,轻而易举地就被福公公遥遥传来的呼唤所淹没。
杪冬转了个身,绕过他向远远奔来的福公公打了个招呼,甫子昱跟着转过视线,看见杪冬清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一点一点被斑驳的阳光与交错的树桠所湮埋。
第37章
听松阁里水声潺潺,绵延不绝的松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将盎然的生机与悠远的沉寂糅合为一体。
杪冬略微侧过头,望着窗外漫天的绿不知在想些什么,顺帝一抬眼就看见他的侧脸半掩在交织的光影中,从眼角延伸出来的弧线勾画出浅浅的心不在焉。
顺帝挑起眉角,似笑非笑。
扫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他举起筷子,挑出看上去最为鲜美的一部分递到杪冬唇边,再让自己也稍微凑近一些,刻意放缓了语速,用低沉的、充满魅惑的声调轻轻说:“杪冬来,张嘴。”
杪冬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黛青的箸衬着那人修长而又指节分明的手,平平添上了一股奢华与淡雅的味道,杪冬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看,一点一点地就对上顺帝深邃的目光中,那泓毫不遮掩的温柔。
杪冬抿紧唇角,一动不动。
顺帝微微一笑,杪冬恍然觉得明媚的阳光也有一刹那的黯然失色,没有瑕疵的面庞慢慢朝自己凑近,蛊惑般的语调在耳边低低响起,那人又说了一遍:“杪冬,张开嘴……”
杪冬低眼看着箸尖上暗自飘香的菜肴沉默,在察觉到顺帝没有移开的意思后,终于启唇,将那一小团食物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去。
顺帝笑了笑,转手又是一筷,杪冬偏开头,望着满桌精致至极的菜肴,略微蹙了下眉。
也不知是从哪天起,伴随着愈发困倦的精神,慢慢的就变得没什么食欲。
再滑嫩鲜美的味道在自己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吃不下太多东西,也鲜少有饿的感觉。
杪冬知道,这只是个缓慢的开始。
今后的发展,大约会如同滚下陡坡的雪球,越滚越快,越积越大,直到有一天,自己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