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陈胖子早跑到后头去了。
他虽非真正病弱之人,却也不甚健壮,好不容易把人高马大的张妄抱上步辇,手臂上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被那昏君抱住,压在了织锦软垫上。
张妄醉得眼都睁不开,力气仍大得很,葛昏晓伸手去抬他的手臂,没抬动,反而得了一句:“再动砍了你!”
大太监不敢动了,低声道:“皇上,是我,葛昏晓。”
皇上在他身上蹭蹭,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病鬼……”
“对,您放开……”
葛昏晓还没说完,就听张妄呢喃道:“……哥。”
他说的是,病鬼哥。
葛昏晓愣了愣,心口一暖——他还记得他是他哥!
冷宫时没人会连名带姓叫他,都是小葛,小葛的叫,张妄干脆叫他“哥”或者“病鬼哥”。还没他肩膀高的小霸王总奸笑着问他:“哥,今天又用‘时日无多’糊弄了几个?”
他明知道他的惯用伎俩,还总相信他“体弱”。每回他装病时,就这小霸王最急,有回竟胆大包天地去御医所偷药,为了脱身,还打碎了炉子上熬着的贵妃的药。多亏御医所的朱御医心善,花银子帮他打点遮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是亲如兄弟的人,出了冷宫,一飞冲天,现今是主子了。
葛昏晓深吸一口春夜凉气,头脑清醒几分,继续挪张妄的胳膊。
“葛公公,要不就这样走吧,把皇上吵醒了肯定得发火。”陈胖子把后头的事处理好了,走过来低声劝葛昏晓道。
“责任我担。”葛昏晓道。
陈胖子皱起胖脸,话里带着点儿隐晦的献媚:“公公,皇上不会罚您,咱们这些奴才却逃不过。您就看在同为奴才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这胖子吧。”
葛昏晓立刻明白了陈胖子的意思——他担不起。
他放下手:“那就走吧。”
张妄今天格外邪乎,好像每放肆一回,就要乖一会儿。葛昏晓在好几个太监的帮助下把他拖到榻上,整个过程中这人一直抱着葛昏晓的肩膀,门槛磕到他膝盖都没醒。
葛昏晓扒他不下,灵机一动,把外袍脱了,迅速离开床榻。醉汉发觉怀里空了,虚抓几下,没够到人,只能抱住被子蜷在榻上不动了,瞧着竟有几分委屈。
陈胖子对葛昏晓那是千恩万谢,活像葛昏晓救了他全家似的,亲自把大太监送出奉天宫,最后才道:“公公您明早早些来,皇上宿醉后头疼,有您在,我心里也有些底。”
老病鬼直觉不对:“都是奴才,我哪有本事当公公的底啊!”
“您还没发觉?”陈胖子神神秘秘地道,“昨儿晚上皇上根本没睡,连夜召太医问您的病情,特别问了会不会受惊过度、心情郁卒等而引发心病。您说,您能不能当我的底?”
葛昏晓长眉一跳:“这……”
他怎么觉着皇上这是准备干啥容易让他“受惊过度”的事呢?
“反正,”陈胖子躬身行了个大礼,“我这是拜托公公了。”
直回了福寿宫,葛昏晓都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却不知,等自己走后,陈胖子回到内殿,张妄已经目光清明的站在窗前看月亮了。
“猜到了?”
陈胖子一个哆嗦,“噗通”跪在地上:“奴才……奴才……猜到了。”
张妄转过身,和颜悦色道:“你猜到没关系,别告诉他就行。起来吧。”
他既然要把病鬼留在身边,就不能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万一把人吓出个三长两短,难受的还是自己。陈胖子早晚能看出来。
陈胖子见皇上确实没灭口的意思,从地上爬起来,缩头缩脑的模样瞧着老实极了。
张妄今天占了不少便宜,挺高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道:“多派几个人盯着韩伟。葛昏晓对他说自己‘时日无多’,肯定是发觉他有二心了。你把他收过来。”
“是,皇上。”
原来葛昏晓在御花园瞅见的那个躲在树丛里的小太监,正是陈胖子,或者说,是皇上的人。老病鬼这么多年来来去去不是“时日无多”就是“病入膏肓”,张妄收到消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宴会照开,人手照砍。
“病鬼这是想告诉韩伟背后那些人,自己没多少活头,别对付他了?蠢蛋!”张妄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墙倒众人推都不懂,老子正想折给他筑万里长城呢,他自己躲犄角旮旯冒充土墙去了。”
“皇上,葛公公要是跟奴才似的,贪那些个俗物,也不值得您这么上心不是?”陈胖子小心翼翼地道。
葛昏晓天生一张无欲无求的脸,穿上道袍,仿佛要羽化登仙。要不是皇上总说葛昏晓贪色,陈胖子真以为他是个圣人呢。
“你这肉球抱起来满手肥油,跟他比?”张妄看胖子一眼,摇头笑道,“他不贪朕的赏,朕又舍不得罚他,两难!他就好个女色,朕总不能送他女人吧?”
“皇上,您若想与葛公公亲近,奴才倒有个主意。”陈胖子贼头贼脑地道。
低调点
朝阳初升,比不得夕日绚烂,落在人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意。
葛昏晓好久没起得这般早了,被陈胖子的徒弟喊起来,一大早去伺候那特别难伺候的活阎王,他冷着一张脸,心情委实算不上好。
可他没办法,陈胖子比他神通广大。宫外都说,宁得罪小人,别得罪司礼监,而陈胖子,就是宫里的司礼监掌印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