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精恭恭敬敬退下了,背上蒙了一层冷汗。
季羡鱼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角余光能看见那烫着金玟的黑袍:青禅看起来实在懦弱又胆小,从开始到现在,竟然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抬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容音看了一会儿手里的书,才道:“会泡茶吗?”
青禅点头,声音很低:“会一点。”
容音抬手,很客气道:“那可以麻烦你帮下忙吗?我对这些不太精通。”
青禅有些吃惊地抬起头,他以为妖精都是蛮狠无礼,嗜血凶残的,没想到这个分量很不一般的大妖精却是这个样子。容音却不理会他的目光,只低头看书。
青禅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走到一旁,整理起那些茶具来。他的动作算不上花哨,但却干净利落,别有一番味道。
容音抬头打量着他,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漫上心头,话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你还是去了大梵寺?”
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这样无头无尾、不加思索的话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青禅果然有些迷惑,不过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乖乖答道:“我自小就在寺中的。”
容音点点头,不再说话。
青禅却反倒开口了,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真、真君,这里的妖怪都不许吃人吗?”
容音轻轻“嗯”了一声。
青禅长舒一口气,将茶端给容音,语气很赤诚:“我上山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见山中有妖气,担心会有人作恶,这才.......”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言辞不当,触怒他人。
容音放下书,语气平平:“你要捉妖?”
青禅慌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捉那些吃人的妖怪。”
容音却道:“林覃是吃人的,这里的妖怪大多都吃了人。”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实。
青禅瞳孔蓦地紧缩,眼中带着紧张,脑袋只抓住了一个人名,艰难道:“林覃......是谁?”
“就是方才要吃你的。”
青禅想起方才的那只美艳女妖:“她没吃我。”
容音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想起前世少年死时的凄惨模样,他的眉又不知觉地皱了起来:“你今日就呆在这里吧。”
“啊?”
容音端茶抿了一口:“手艺不错,你且帮我一阵。等过几日我空闲了,再送你回去。”
☆、三世(二)
就这样,青禅莫名其妙成了容音身边的侍茶童子,而且容音也没再提送他回去,似乎早忘了这回事。
青禅也不催,就安安静静当着他的侍茶童子。
季羡鱼有些理解容音,容音太寂寞了,这满山妖兽,却没有一个能与他煮茶论诗的。而青禅不一样,他聪慧通透,对诗经辞赋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和想法,俩人话不多,却总能轻松地领会对方的意思。
季羡鱼正出着神,一直低头看书的容音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手里捧着的书卷轻轻压在案几上,唇边露出一抹愉悦的笑:“野史经文,也别有一番生趣。”
季羡鱼有些好奇他究竟看了什么,青禅也不例外:“真君是看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容音偏头看向他,微挑的眼角好看地有些过分,青禅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脸立刻红了起来。
容音却没有在意,而是缓缓敲击着手下的案卷:“你们佛家可曾有过这样的说法,前世是谁埋了你,今生便是要同他结为连理?”
容音虽然博闻强记,但终归是妖,对人间情爱是一窍不通的。所以看到这个民间故事,他便联想到自己当日焚化了青禅的尸首,或许也算是埋了他,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觉得有趣。
青禅没想到容音竟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也不懂这些事情,却仍是老老实实道:“这个说法小生倒是不曾听过。不过小生认为,因缘际会本就无常,情生情灭也并非因果可论,以情报恩实乃无稽之谈。”
“确实是无稽之谈,”容音点点头,“不过你们佛家都讲究前世今生,那你觉得你前世是什么样子?”
“大概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青禅到对自己上一世的身份猜得很精准,“我乃早夭之命,幸亏我福缘深厚,多有庇佑,才侥幸活到现在。”
容音皱起眉:“早夭之命?”
青禅不甚在意地点头:“师父说皆是我自己的造化,才有了今生的命格。”
容音直起身,看着小和尚尚且青涩的脸,心想:造化?什么造化能让他落个早夭的命格?前世他也不过是个被妖精吃了的小可怜,应该还不满十五,算起来也算是早夭……
青禅见他陷入沉思,神色晦暗不明,以为他在替自己的命运担心,忙道:“真君不必担心,若是命中当如此,也无可厚非。”
他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且师父说我福缘深厚,如此想来,遇见真君何尝不是我的福缘?”
容音一怔,福缘?他算什么福缘?他从来没想到对方是这么定位他的。
青禅忍住羞怯,目光真挚地看向容音:“我知真君虽为妖,无善恶之念,但真君却也从不行恶,不为外物所扰,我想,成道者多半是如此的。”
容音沉默着,他不是不行恶,只是不会做那些在他看来没必要的恶,也从来不屑于去伪装善还是恶,但在少年这样诚挚甚至算得上仰慕的眼神中,他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容音,你给我出来!”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