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唐公子。”道空闻言抬手抹了一把脸,心思稍整,自水中跃至他身侧。
“大师突然飞奔至此,难道这温泉之中有什么异样?”唐小楼上下打量他一番,又上前几步探身朝温泉中看了看。
“没有,”道空摇头,“是我突然想起有东西遗落在此,所以赶紧过来看看——对了,方才那只禽妖如何了?”
“在下已将它收服,大师请看。”
唐小楼说着将云雀自袖中捧出,道空凑上去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只云雀。”
“不错。”唐小楼道,“他本是我境中管事,本来一直随我在中州寻访降龙寺被盗一事,不想日前元道至尊圆寂,我在降龙寺一时失察,竟被他乘机脱出掌控,实在汗颜。”
“你说元道至尊圆寂了?”道空闻言一惊,掐指略算了算,而后双手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叹道:“我一心追寻降龙棍去向,却不想竟错过了师父圆寂之期。”
唐小楼闻言面露喜色,道:“原来你就是道空大师,元道至尊的关门弟子?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是。”道空闻言抬眼看他,见他面上神色如此,问道,“公子如此说话,又是自降龙寺而来,可是家师有何请托?”
“谈不上请托。”唐小楼摇首道,“只不过元道至尊知我亦为降龙棍被盗一事而来,且我乾鸾境最擅御妖,是以让我前来协助大师一同追查。”
道空闻言面露了然,颔首道:“原来如此。所以之前那只云雀亦对降龙棍一事如此关切,还一味向我询问纯阳御镇术之事,想来应是平日听你说道。”
“此事说来实在惭愧。”唐小楼说道,抬起一只手至面前摆了摆,“云雀生性好大喜功,对我却是至忠不渝,此番见我一路追查少有成效,便有些耐不住性子。”
稍作停顿,他再度看向道空,微笑道:“不过方才吃了大师一棍,他也算得了教训,如此两三月不能化形,倒可叫他好好规矩一阵……”话未说完,却见道空忽然一个箭步冲入身后不远处的林中,在地上一阵摸索,捡起一物。唐小楼心中疑惑,跟过去走到近前方才看清那是半片扇形段玉,而道空将之捏在掌心好一阵摩挲,末了长叹一声,将断玉收入怀中。
十三静夜思
唐小楼在道空将那片断玉收入怀中之时才蓦然想到那可能是什么。他目光乍然一闪,下意识回身再向那温泉周围四下看过一遍,在确定并无第三人之后方才缓缓转回身来。
道空已然调整好心情,见他看向自己,露齿一笑,道:“我先前寻的正是此物,现下既已寻得,我们还是回去火堆那里如何?你看我这一身又湿透了。”
唐小楼闻言但笑颔首,并不多问,只比了个请让他先行。道空随即又一番提息奔跑,不多时便又回到火堆边。
那火堆已然燃烧太久,此时火势几近熄灭,道空于是又在四周搜罗了些枯枝败叶,将篝火重新旺起。唐小楼随后回转之时,道空已然又将僧衣脱下支起树枝烘烤,身体侧卧将双腿伸至火堆近前,手中捏着那片断玉漫不经心地把玩,眼前的篝火映在他眼中闪烁摇摆,似乎正应着他的心思波动。
唐小楼在他对面坐下,位置正好能看见一块阴影落在道空脸上,遮了他大半面孔和半边身躯,唯左胸龙首刺青异常清晰。那情态正与当年七星门中一段过往重合——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和尚,半长黑发垂肩、僧衣解了一边衣袖,露出左边胸膛上张口咆哮的龙纹。
他一直坐在父亲左手边上首的位置,旁人说话时都只是听,不发一语。
他躲在帐帘后面,被不远处的椅背挡住,只能看见他半张脸孔。
然后他听见他在父亲说了某句话之后突然笑了几声,声音好似晴天那般爽朗,一口白净牙齿在椅背的遮挡下忽隐忽现。
“唐月楼,”他道,“你七星门一共多少人口?”
父亲不知他所问何意,略作思忖之后答道:“连区区在内,正好四百八十二口。”
“你可敢令他们一一与我交手?”那和尚还在笑着,白色的牙齿在椅背后面晃来晃去,令他忽觉眩晕。
父亲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注视他许久之后霍然起身:“你……你这个疯子!妖蛊归心霸道非常,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够压制,你居然当真将子蛊种在自己身上?”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唐月楼,你只管说,敢不敢让我一试?”
“要试可以,”父亲道,“只是我既为七星门掌门,这第一战,势必要我先出手!”
眼前忽来火光一闪,唐小楼蓦地回过神,正看见道空拿了一根树枝挑动火堆。
“我以为你睡着了,”道空见他动作,一眼扫过去,微微一笑,“正想说年轻真好,想打就打,打完就睡,坐着也能睡着。”
唐小楼抿嘴看他一眼,片刻后也学着他侧躺下来,问道:“你睡不着?”
“心思重才会睡不着。”道空摇头,“我本来心思不算重,只是这鬼地方,不穿衣服还是太冷了。”
唐小楼被他引得笑了出来,伸手自随身的包裹中摸出一件斗篷扔过去道:“你若不说,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冷。”
“我又不是木头。”道空接过斗篷赶紧披上,而后重新侧躺下来,舒展开身体,“对了,我尚有一事未及问你,先前听云雀说起纯阳两仪御镇术,可是你寻访降龙棍去向所做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