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像刘韬以前养过的那只小狗。
刘韬母亲去世后,家里空得吓人,一次他从路边遇到个串串,灰灰黄黄一小团,垃圾桶跟前哀嚎,觉得同病相怜,捡回去养,没多久大了三圈,门里门外跟着他,睡觉时窝在脚跟边上,热烘烘的。
后来有一次放学回来,不见了。那天他父亲招待了南方来的大老板。刘韬问了钟点工,一个人跑去垃圾站,收了堆不知是不是的骨头回来。
再后来他时常不去学校,成绩一落千丈,领身份证的当天就跟人去泡吧,玩得很开,没多久彻底跟家里断了关系,一个人住,再没养过什么。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现在回顾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感觉。
刘韬眨眨眼,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花。张山仍然紧紧抱着他脚,外套敞开一半,热气蒸散在冷风里,胸膛抽搐,脸紧贴在他腿上,有些湿热。刘韬拍拍他后背,让他把腰板抬起来,伸手给他把胸前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哭啥,太阳挂着呢,我一个大男人,哪儿去不了?没那么金贵。”
又取出一张纸巾按在他脸上:“张山,咱们在一起,四年了吧。”
张山仍然揪着他裤腿,腾了一只手擦脸,囫囵点头:“四、四年整……也是年夜的时候。”
刘韬往他头顶上点了点,像平常支使他做家务那样,要他擦仔细些:“嗯。”
四年前这个时候,刘韬好些日子没回家,几个朋友那儿轮流蹭着,到了大年三十,再没脸继续打扰,搁店里坐到商场打炀,天色黑透,往7-11买了点东西,磨磨唧唧朝住的地方走。
拐过街角,小区门外路灯下,坐着个年轻人,弓背抱着个纸箱子,看到他走近了,眼睛跟着他移动,想叫又不敢叫的样子,一直到他作势要走,这才憋出来一句:“哥——我、我带了柿饼和香肠,我妈自己弄的,干净。”
刘韬这才认出,是以前帮过的学生,瞟一眼中国邮政的标志,瞅瞅他样子,心里掂量,冷不丁问:“等了好几天吧。”
张山脖子都红了,磕磕碰碰,说怕打扰,东西也简陋,不好意思问。
街道上实在没什么人,灯光牌都好像没以前那么亮,饭菜的香味混着硝烟味,电视声伴着高楼上反射的焰火光影。
什么事一定要赶着今天做呢,刘韬想。
“大年夜的,外面冷,跟我上来吧。”他说完就走了,半点搭把手的意思也没有,张山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脚因久坐麻着,一瘸一拐跟在后头,进门前才听到下一句,“家里乱,别嫌弃。”
屋内确实乱,稿纸、破镜框、干花、撕碎的照片、塑料袋……散了一地,抽屉开着好几个,张山傻了眼:“这,这不是遭贼了吧,咱报警吗?”
刘韬听着这话笑了:“跟你那事儿不一样,可给警察叔叔过个年吧。”
他停了一会儿,平淡解释了句:“——不是贼,一起住的,有了点矛盾。”
冰箱里东西都变了质,刘韬指挥张山煮了面条,蒸了香肠,客厅里收拾出一片能坐人的地方,将就着吃了,还开了瓶酒。
酒过三巡,刘韬瞅着张山看了会儿,突然有了几分兴致,在春晚咿咿呀呀的歌舞声里亲了上去,连蒙带骗把人弄上了床。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经冷了,刘韬对着天花板看了会儿,自嘲一笑,觉得还不错,至少不做个饥渴鬼。
他磨蹭到中午才从卧室出来,愣住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窗户擦亮了,张山把最后一袋垃圾堆到门口,直起身来擦汗,回头看到他,傻不拉几地笑。
刘韬心里被撞了下,忽然就觉得,自己也被收拾齐活了。
——可生活啊,就是循环,该是谁的,逃不掉。
刘韬伸手揉了揉,张山年前挺早就剃过头,弄了个像板寸又有点时尚的,精神,这几天长了些,揉起来像刚冒出来的草。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精气神都倍儿棒,搁哪儿都混得好,跟谁不能过日子?
刘韬褥了几把,心里突然敞亮起来,觉得太阳好,风好,山好,路好,一切都好,时机刚刚好。
他笑得柔软、开怀,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酿了蜜,看得张山都有些恍惚。
接着下一句话响起来,轻快欢畅:
“咱们分了吧。”
张山木愣愣跟他对视,脸被砸得煞白。
刘韬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悠悠然讲起来:“我想了挺久,你跟我在一起,是觉得我救了你的命,想报答我。其实那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打几针,歇两天,我还因这得了个表彰,破学校里啥事都抢先一步,占尽了便宜,根本没吃亏。”
这话没错。刘韬他妈是医生,他算在医院里混大的,对骨髓移植那些事儿心里门清。虽说03年以后,他对医院就恨得要命,可美色当头,为了吸引薛凯的注意,刘韬愣是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弄得整个宿舍都知情,低分辨、高分辨地一路匹配上去。
薛凯和他同一个高中。刘韬自知没用功,混上个本地二流大学就很开心,薛凯却是高考滑铁卢,还跟有名的差生分到同一个宿舍,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刘韬却渐渐上了心。
这事以后,薛凯果然对他刮目相看、照顾有加,没多久,俩人就搞在了一起。
过去那点破事历历在目,刘韬突然觉得烟瘾犯了,往身上一摸,想起来,他们月初吵架,就因为张山把他身上的烟全收走了。刘韬想,这又是干什么,过几天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