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宽心以后,很像是几年前的顾碧城,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没办法不移情,况且顾家人都有一双利眼,明川虽然容貌有几分相似,心性却是乖巧单纯的,和顾碧城修养使然的风度不同,他真是这样天真,像只小蜗牛,虽然胆子小,偶尔才会露出头来,但却看得出没什么坏心。
顾家规矩不严,对儿子好男风这回事也接受的挺快,尤其是他们早就做好让顾芳驰顶门立户的准备,不仅不惊慌,还松了一口气。
天子重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家之内权爵显赫,从来都要受到忌惮。顾芳驰威名已经初露端倪,顾碧城再无可挑剔,霎时就要承担猜忌,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有个明显的不足,有皇恩可求,声名也略有损毁,反而能借以退步乞怜,长久下去。
顾芳驰明白这些考虑,因此根本不提也不问,安安静静吃完这一顿饭,随后就回自己院子里去。
是夜月明星稀,顾碧城漫步而来,还带着一坛好酒。
顾芳驰命婢女挑亮灯火,守好门户,和弟弟夜谈。
她的婢女与别家不同,扬名京城的既不是女红针黹,也不是琴棋书画,而是个个武艺非凡,等闲人别说在顾芳驰手里,就是她的贴身侍婢也能降服。
能把婢女变成亲兵的,只有一个顾家小郡主了。
顾碧城斟上酒,先问:“你和梁决……怎么样了?”
往常顾芳驰不愿意同人提起这些,因此就连顾碧城也知之甚少,如今有这么一问,还是因着梁家变动实在太大,若是顾芳驰仍然执意要嫁给他,只怕会更加不容易。
顾芳驰喝了一口酒,摇头不语。
顾碧城蹙眉。他年纪轻轻,在外头就早有了顾家玉树的称呼。早些年外头还有人爱说,“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这二顾说的就是姐弟俩。就算是蹙眉,顾碧城做起来也丝毫不突兀,甚至能写出一首诗来描绘他的愁容。
顾芳驰反而被逗笑了,探手摸摸他的脸,声音低回温柔,绮丽如锦缎:“都过去了,别提了。若是这回局面定下来了,我年后就嫁给薛家子。”
顾碧城想了一会这薛家子究竟是谁,吃了一惊:“薛飞廉?你怎么和他……?”
他在此前真的是一点端倪也没有看出来,闻言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见顾芳驰神情平淡,又好像是什么也不用说,于是沉了沉气,语重心长:“你不要勉强自己。”
顾芳驰平静面容荡起微微波澜,像是倦怠,又像是温顺,答道:“放心吧,我从不勉强自己。”
这话不算诚实,顾芳驰不是没有因为一个人勉强过自己,但那人现如今已经真心实意放过她,甚至再也不会见她了。
顾碧城知道她的固执一向难以撼动,闻言也知道再不能说什么了,于是只是叹一口气,转开了话题:“爹娘自从你走后就提心吊胆,这回你须得在家多住一段时间,可别一去大营就不回来。”
未料顾芳驰摇了摇头:“我打算住到皇上赐的将军府去。”
顾碧城斟酒的手一顿,惊讶的抬起头看她。
细细一线酒液溢出白瓷盏,淌到了桌上。
顾芳驰复杂的笑笑:“君恩难却,你就别再劝了。”
外人眼里顾家可谓是一人之下那样显赫,内里到底如何举步维艰,是不能示于人前的。
顾碧城自然深知其中无奈,片刻就收了吃惊,随手揩拭了桌上酒水,点点头:“将军府离家不远,你也可时常回来看看,那边都是罪奴,怕是一时整理不过来,还需母亲帮忙。”
顾芳驰不置可否,看得出来顾碧城其实并未放心,也不戳破,只是提起另一件事情:“说来,你身边那个明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见我不问,就不打算说了?”
说到这个,顾碧城竟有几分羞赧,好似顾芳驰还会笑话他:“说来话长,倒不是我不想和你说,只是多少有些……并非君子所为。”
顾芳驰挑挑眉,以眼神催促。
顾碧城情知今日不全说出来,顾芳驰怕是不会放他回去,便从头开始:“你还记得裴深么?”
顾芳驰点点头。
三
顾碧城从裴深开始讲,整个故事完全结束,也用不了一刻钟。
总的说来,是个极恶心人的开头,顾芳驰从前隐约察觉出一点端倪,不过还不是十分确定,裴深对自己的弟弟有那种隐晦心思。
兴许一个人的感情不能作为被人厌恶的理由,可是暗中捉住一个无辜的平民少年囚禁折辱,而这人还正好与顾碧城如此相似,就不能不令人汗毛倒竖了。
顾芳驰捏着酒杯久久不说话,听顾碧城一路说到他是怎么无意发现,又是怎么用计骗过裴深,最后终于把人救出来,一直到了现在,也有几个月了。
“开头我并没有想过要他报答,更没有想过留他在身边,只是你也知道,这件事说不准的,爹娘原本是误解,后来又知道了真相,便也没说什么。”顾碧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顾芳驰的神色,见她已经没有刚开始听到裴深这东西的恼怒了,这才继续说:“横竖我们家的荣宠,至极就是这样了,我不做个纨绔,怕才要让人担心,不过是藏着一个人,还不算什么大事,虽然这样就要你在外支撑,不过我也知道你,若是叫你回家来相夫教子,反而是折辱。无论如何,咱们家还是撑着你的。”
顾芳驰笑笑。
皇帝终究是要用人的,他如今能选的也不多,顾芳驰是自家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