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徐北认识不久,在他眼里徐北就是个挺乐观挺阳光挺礼貌的愣头小子。
没想到他会生气。
等人陆续都到齐了,时间接近九点,徐北在代理席位上坐下,又站起来捏了捏李奶奶的肩膀,笑着问:“您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带您去。”
“我没事,”李奶奶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总算也经过一次,你不用紧张。”
徐北没想到李奶奶能看出来,他还真是有点儿紧张,怎么说也是头一回单枪匹马地上阵,他往前排瞄了一眼,赵老正叠着二郎腿,斜着身子跟旁边的南星说话。
南星忽然抬眼看过来,对上他的视线时愣了一下,接着眼睛弯了一弯,徐北也不由自主笑了笑。
赵老一脸鄙视,感觉随时会竖个朝下的大拇指出来。
大概以为他在讨姑娘欢心。徐北漫不经心地想。
庭审正式开始,双方代理人各自陈述案件事实、举证质证后,迅速跳到法庭辩论环节。
让徐北有些惊讶的是,对方律师反应很快,功底不浅。
南星对那些专业名词和法条听得一知半解,听了一会儿就走神了,目光不知不觉落在徐北身上。
跟第一次在家里遇见时一样地自信从容,只是睫毛时不时急促地眨动两下,徐北或许是有些紧张,但语气动作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带着少年人难得的沉稳。
旁边的位子上突然坐下一个人,南星一抬头,刘斌的脸正对着他,竖起食指:“嘘。”
他点了点头,感觉身后又坐下了两个人,他回头看了一眼,都没见过。
庭上已经开始宣读录音证据的鉴定结论,内容和徐北预料的一样,是李奶奶和月嫂闲聊时的对话。他迅速反击回去:“录音场景在案外人家中,中国人一般认为的‘外债’具有生活上的合理性,所以录音中我方当事人与案外人对话‘也没有债’依照常情应认定为内外有别。”
“我要是知道我们背着债,我还会请月嫂?”李格的老婆站起来,语气很冲地顶了一句。
“我们法律有规定,当事人结婚后,父母双方买房或出资的,这些应当认定为对夫妻双方的赠与,除非有特别的约定,”徐北看了她一眼,“我方当事人明确表示过这份出资并非赠与,否则哪里来的六张借条?”
“借条是假的!是她跟她儿子串通好的!”李格的老婆听得咬牙切齿,扭头狠狠一瞪李格,尖尖的手指头戳到他脸跟前儿,李格被惊得一个后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打算跟我离婚才跟你妈商量好的,就是想把房子拿回去!”
来了。徐北在心里默念一句。
沉默了几秒,他站起身:“首先我要声明,我当事人对此是知情的,李格寻求我当事人的帮助,我当事人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但此事实际上与本案没有较大联系,纯属个人生活作风的问题,我当事人只是作为一名母亲,有着爱护孩子的天性。”
情况便就此卡住上不去下不来,双方互不退让,听得庭上的法官和陪审面面相觑,只得暂停中场休息。
“膜拜寝室长!”徐北跟奶奶招呼了一声,转身刚走两步,刘斌三人就对着他九十度鞠躬拜了一拜,“寝室长威武!”
“我操,”徐北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走过去咬牙骂了一句,“赶紧抱团滚,跟智障似的丢人现眼。”
“你呀,”刘斌翘着指头戳他胸口,阴阳怪气了一句,“郎心似铁。”
“噗,”张晓辉扶着王毅喷了,对徐北说,“快把这货拘留了,有辱视听。”
徐北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南星正蹲在李奶奶跟前给她揉着手指。他皱了皱眉,正想走过去,赵老站到了他面前:“一会儿稳着点。”
“稳如泰山,”徐北嘿嘿笑着,见赵老一脸严肃,赶紧也端正了态度,“他们死缠下去也没用,没有直接证据,浪费时间。”
赵老没说什么,只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徐北话是放出去了,但接下来陡转的局势让他一下子傻了眼。
“我申请复核借条笔迹,” 对方律师看着他,“一审六张借条都是在汇款时写的,字体大小相似,我认为有可能是同一时间书写,鉴于民间借贷纠纷多由亲友间的虚假债务造成,我推断这些债务是虚假债务的可能性极高。”
徐北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因为对方拒绝签字,是我当事人强烈要求,对方才补签了借条,字迹相近很正常。”
“既然是补签,为什么又有两张没签?”对方律师淡然看着他。
一审作为证据的六张欠条里,确实有两张没有签字,李奶奶当时的解释是儿媳妇忘了签字。
“就算是补签,补签的时间分了几次?具体日期能不能确定,是否有第三人在场?既然没有有力证据证明,我方是不是可以有理由怀疑你当事人在得知儿子和儿媳有离婚的意思表示后,协商虚构了债务?”
徐北愣了半天,忽然看向李格的方向,他明白了,这家伙被他老婆放弃了。
9
旁听席上的人都被这一急转震得茫然。
刘斌迷茫地看了会儿,转身问后面两人:“怎么回事?”
“不太明白,”张晓辉也是一脸空白地摇摇头,“不过看起来,老徐挺悬。”
刘斌回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瞄了南星一眼。
南星脊背挺得很直,眼睛不知道是在看奶奶还是徐北,两手扣在一块儿搁在膝头,关节一下下用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