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语言的回应,只有检查枪械、弹药和排险工具的零碎声音。
来到秦淮酒店,已近傍晚,河岸夜景初上,似乎河水都跟着喧嚣起来。
这几年走走停停,离开了又回来,要说南京城有什么一直没变的地方,那就应该是秦淮河的夜晚了。想当年日寇尚未入侵,东北打得再怎么苦,南京城内的人们还是进行着原来的生活,歌照唱,曲照听,天不下雨灯笼就照挂,每天傍晚的炊烟和饭菜香味照常会留住不少过路的人们。
后来开战,一场屠杀带走了无数人命,南京城一度沦为死寂坟场,然而总有人活了下来,总有人会在这里生活,活下来的人不论是想方设法为自己寻一个生活的寄托、找到暂时忘记失亲之痛的药品,还是逃避国破家亡的现实,都需要秦淮河这样的夜晚。从前是跌在纸醉金迷里,现在是站在黎明破晓前。秦淮河的水一日未停随风东逝,河岸江边的人们也没有一日忘记点起这万家灯火。
一切还是如他们少年时的那般模样,温暖得惊心动魄、如梦似幻。
只不过蓝河此时无心赏景,一头扎进人来人往、杯盏交叠的酒店大厅,想要从杂乱吵闹的世界里寻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秦淮河……秦淮酒店。
蓝河在脑海中勾勒出叶修来到这里、站在此处的动作,想象他的视野中会依次出现什么,然后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过往的回忆。
但是这次的记忆搜索结果,似乎是零。秦淮酒店大名鼎鼎,当年他们也在这里吃过一两顿饭,可是仅此而已。酒店这么多桌椅,叶修总不至于现在还能找到他们坐过的那套吧?
如果叶修此时的记忆搜索也和他一样的话……
秦淮。
蓝河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酒店大厅悬挂着的牌匾上,这个所有人进来首先看到的东西。
他缓步走近它。
走近了发现,这块盖了一层玻璃的牌匾似乎有几天没擦了,玻璃反光可以看得见一层薄薄的灰。可是秦淮的“秦”上,好像被人用手拂过一样,灰尘硬生生少了一抹。
秦。
秦淮,或是秦岭。
“这里是挺凉快,就是景致差一点。前面的河景刚好被那座桥挡住了。”
“那不坐这儿,起来,哥给你介绍个好地方。”
“喂这是酒店啊你怎么能翻人家栏杆……”
“这儿又不是正门没人注意你的。来不来?不来别后悔啊。”
看着叶修已经手脚配合轻松越过了栏杆,爬上了秦淮酒店向外延伸出来的开放回廊,蓝河心说罢了罢了,索性就这么一回,于是横着心爬了上去。
“这边。”
叶修拉着刚翻进来的蓝河,沿着回廊走了十来步,接着转入了一个雕花园拱门,来到了一个基本没什么人的小厅,看起来像是为二楼客人准备的茶厅。
大约又是十来步,差不多返回刚才在楼下观景的角度,叶修停了下来松开蓝河的手,两人面对着一个苏州园林式的雕花扇形窗。
“来看看吧。”
蓝河上前一步,从木窗向外看去,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秦淮酒店的两层楼高度,已经超过了河上的石桥,站在心里视野不受任何东西遮挡,曲绕婉转的秦淮河,河水中或停或走的船,以及两岸的商铺、民居、小吃摊一览无余,每家的灯笼连成一串,灯光映照着家中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人,水中倒映出月光和灯光纺织于一处的软幕,顺带撒了一船星辉,让人忍不住想弯下腰伸手将其掬入怀中。
那些光芒似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犹如万家灯火中燃烧的幸福,只要伸手即可触碰。这美景停留在扇形的雕花窗里,就像一幅水墨画,每一景都那么真实,都美得动人心魄。
此般人间烟火,看了就教人贪恋。
蓝河来到当年他们从楼外翻进来的地方,重新站在窗前。
“瞧瞧人家这栏杆这窗户的木料,和这个一比学校的简直就是废料再利用啊……”
“这也能比……”
“嗯,是不能比。不过蓝河我现在倒是想起来你名字的那首诗了,古人循墙绕柱觅君诗,大概就应该在这种雅致的地方吧。”
“也不一定,别忘了前一句是驿亭,可未必是这样的豪华酒店。”
“啧啧,反正要是让哥找个地方刻字,那肯定是这种好地方。”
秦岭,秦岭秋风我去时。
蓝河抬手在雕花木窗上摸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停下来想了想,于是从窗美走到窗外,站在临河的开放回廊中,手指摩挲着身边的木栏,终于用那些简单而轻微的刻痕确定自己没有跟丢叶修,再一次找到了他。
而后他长舒一口气,抬眼的瞬间却被眼前的景愣怔在原地。
原来站在外面,和套在窗内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多了广阔深邃的天空,还有满船星辉的原作者,那些闪耀着的星。秦淮河于此只是画卷中的一隅,因为大半个南京城被他尽收眼底,无比壮阔。
好像那些不可言喻的感情,从前眼中只有一个人,现在眼中的那个人,背后是需要保护的整个世界。
这人真是……生死未卜,还不忘找个地方让自己看一眼与当年不一样的风景。
他想说,这个城市确实已经改变了很多很多,他们自己也在改变,就像现在,移换一步,就会得到全然不同的感受。
可是他还想说,虽然改变一直在发生,但未尝都是痛苦难熬的。那些战火中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