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简洁而有力。
“该怎麽做?”
元生并不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它。
“当今圣上因牡丹发怒,要将我们全部贬至洛阳,阿谀奉承之辈为讨圣上欢喜,竟开始焚烧移至洛阳的牡丹田。幸好後来公主进言,牡丹除却赏玩,亦可做药用之材,方没有全部烧尽。”
“只可惜……只可惜我们元氏家族──包括九儿,早已全部被焚烧殆尽了。” 元生声音低沈。“要想救九儿──不如等到了洛阳,我再告诉柳兄。”
“不。元兄弟。”柳寻之摇摇头,格外恳切。“劳驾现在便告诉在下。我再不想糊涂下去了。”
“唉,既然柳兄如此坚持,我们首先要到九儿陨身的牡丹田,然後,”柳寻之充满希望的眸子让他害怕,“然後恐怕,需要柳兄剖开胸膛,取出心尖上的几滴鲜血。”
柳寻之的脸色更苍白了,然而他早有所料,并不惊奇,只坚定点头道,“不知我们怎麽到洛阳?”
元生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然而他很快恢复过来,挥了挥手门便开了。两人向外望去,院中竟拴有一匹骏马。毛皮油亮,双眼有神。想是他来的时候太过亢奋,没注意到这许多。
“唐元怕柳兄赴死之时不够痛快,早就为兄弟备了一匹好马。”元生洒脱一笑,神情不怎麽愉悦,“只可惜柳兄得与在下同乘一骑,日夜兼程也要两日才到,途出还要换上一匹马。”
他见柳寻之面色担忧,安抚道,“柳兄请放宽心,虽得两日,九儿必然无恙。”柳寻之面色稍缓,仍有疑问,元生试探道,“难道,柳兄以为我们会飞过去?”
柳寻之露出“正当如此”的表情,元生不由露出一个微笑。这倒是一个真正的笑,豔丽的五官如同盛开的灼灼鲜花。
“恐怕要让柳兄失望了,妖也并非无所不能。”
他脸上的笑意黯淡下去。是啊,若是无所不能,怎麽会身死他乡,又如何会做一场这般荒诞苦楚的梦境?
两人再不言语,两人一骑,绝尘而去。
在出门的时候,元生忍不住回了头。唐元似乎仍沈浸在孤独一人的喜悦里,将那张纸举起来,仔细地看了又看。
元生不再回头。所以他不会知道,当他骑马绝尘而去,唐元收敛了脸上强撑的欢喜,放下手中的纸,默默凝视他远去的方向。
元生深情凝视他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先从那滴泪痣开始,然後是孤媚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它们现在都像液态的水一样扭曲旋转,越来越快,终於成了一团模糊。
他低哑的笑了一声,窗风很快吹干了眼角惟一的一滴泪。
章二十 花开 上
章二十 花开 上
「西方极乐世界」
(注)
琉璃华美,黄金纯粹,经声阵阵,香气隐隐。
七宝莲池之中,在莲花花苞中,元九安详等待。闭眼得见香花,无觉得闻仙乐。
红尘攘攘,一无所依。心内澄明,朗彻空寂。
阿弥陀佛端坐中间,慈祥宁静,殊为庄严。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分立两旁,助佛陀接引脱胎换骨众生,以达西方极乐。十方诸佛作礼环绕,宝树,宝花,珍禽皆有妙音。
只待次第花开,花开见佛。亲睹佛陀无量光,上前得授菩提记。
轮回苦,轮回误。
自此永断生死,入於涅盘。
「人间」
柳寻之、元生两人快马加鞭,直奔洛阳。路上气候愈加温暖,他们途中在客栈休息片刻,柳寻之匆匆打扮一番,焕然一新。他虽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却双眸发亮,犹如少年。两人新购置了马匹,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在第二日的晌午终赶到了洛阳。
洛阳的城门矗立在两人眼前。两人下了马,元生牵著马一直向前走,柳寻之默不吭声跟在後面。他们七绕八绕,方绕到了郊野的一片土地。这片土地极为偏僻,看来已然许久不曾有人留意照顾。上面缀满了焦枯的残枝、烧卷的败叶。有些叶子甚至只剩下些碎末,仍坚守在他乡的土地上,固执的不肯离开。偶尔有路人经过,见这一片凄惨,难有不停足留步,感慨万千。连文人墨客也不由伤怀,为此吟诗寄予哀思。
柳寻之立在这片焦枯的牡丹花田前,巨大的情感像锤子一样猛烈敲击著他,他仿佛听见了悲切的哭诉,仿佛看见那一晚,火焰将天空映亮,红豔的胜过最妩媚的晚霞。无数的魂魄徒劳挣扎,旋踵间便归於寂灭。
他不敢想象,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ròu_tǐ和精神上,九儿忍受了怎样的折磨。
“哪一株?”
他急切颤抖的问。
元生跪在花田旁,郑重的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额头磕破了,神情无比肃穆。
“跟我来。”
柳寻之跟著元生穿梭在烧枯了的牡丹花田,他不得不随时踮脚侧身,避免踩到焦枯的残枝。这片田地不小,或许是因为他太急切了,直到元生终於停下脚步。
在元生脚下,是一株烧枯了的牡丹。它不同於其它任何一株,纵使焦枯,依然枝叶完整;纵使没有花瓣,依然隐有芬香。
元生慢慢蹲下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焦枯的花叶,又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
他点点头,确认後注视柳寻之,“这就是九儿。”
柳寻之颤颤巍巍伸出手指,似乎不敢触碰,只拿指尖隔空轻轻的摸了摸──他只碰到了空气,他却觉得,他碰到九儿了。
他的眼泪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