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应该没过很久,因为他还趴在刀板上,他的族人还没过来为他收尸。他知道,如果他停在这里,柳大哥将和他一同死去──他不能害了他。柳大哥会再次走上仕途,然後,或许等一切过去,伤口也会变浅,不是麽。他会慢慢忘了他,这样很好,他将会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生上一堆孩子,圆圆满满直到冥天,按照幻生的说法,他终会度过情劫,重回佛祖身前,修行圆满,得罗汉果,而不是因为跟他的这一场情劫陪上性命。又或许,他们本不该相遇,这场情爱多麽奢侈,他却由衷感激上苍,留给他这麽多走向末路的欢喜。
元九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没有想。他已经抓不住一点具体的想法,有些感觉从他脑海里闪现一瞬便迅速陨落。他开始继续向前爬,笨拙的移动他布满伤口的四肢。他开始努力想些别的,不是这些疼痛和悲伤,他甚至想象周遭温暖的液体是暖热的水,他像人类的孩子浸在羊水中一般温暖安全。他开始唱起歌,只是他已经无法出声,嘴唇也无法开合,他只是在脑海里哼唱,当到“君心喜悦,妾何伤悲”时,他的眼眶终於涌出泪花,和脸颊上的鲜血糊成一团。
他从不相信命运,所以他自告奋勇去寻柳寻之,一直自以为自己将成为他的劫数,他将为他刀山火海,甘剖心肝鲜血。却从没想到柳寻之才是他的劫数。
他记得那时他还小,还不能脱离牡丹花本体,只能缩在里面修炼。日子漫长无趣,朝饮露水夜吸月华,寒来暑往从不间断。那日刚春,柳色些微嫩黄,还没有完全绿起来,河边的洗衣女一边抹泪一边唱这支歌──
“昔年已忘,今生何想;前缘难续,此心何居; 地府冥冥,且笑轮回;君心喜悦,妾何伤悲?
昔我已往,入幽入迷;生世轮回,唯歌唯泪;今我无悔,且笑前尘;君心喜悦,妾何伤悲?
……”
他每天都听她唱,渐渐也学会了,洗衣女的嗓音如此悲情却欢愉,他後来知道,原来这洗衣女的汉子聚了别家的姑娘,因为可以入赘一个大家族。他不了解什麽是入赘,甚至连歌的含义也不清楚,只是被那首歌中的沈重痴迷的感情所打动。妖怪的生活太无趣,除了枯燥的修炼一无他事,生命又是多麽无趣。他向往这样一种激烈的感情,而如今他终於懂得这种感觉了。而他也要为这种体验付出代价。
他可能要死了。
当然,这也没什麽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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