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说,即便是生气,他生的也不是张良的气。
密谋刺杀当朝皇帝,这是非同小可之事,而他,竟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这十年来,他一直陪伴在张良身边,究竟明白了张良什么?
说什么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可他连自己的三师弟想要刺杀始皇帝如此惊天动地的计划他都不知道,难道说,是他不值得信任吗?所以张良才宁可选择和杀手集团“流沙”的卫庄联手?!
“子房……”
痛苦地压低眼帘,颜路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二师兄……?”
对面的张良,眨了眨眼。
他想象过颜路发怒斥责他的模样,想象过颜路失望拿他没辙的模样,就是没想象过颜路会露出这种做错了事一般的神情。
胸口莫名揪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将手掌置于左胸,说:
“放心吧,我并没有真的去刺杀嬴政,原以为嬴政会来桑海蜃楼,才打算和卫庄联手的……”
“为什么……”
“嗯?”
听到颜路苦涩的嗓音,张良歪歪头,与此同时,颜路终于抬起了那两扇沉重的眼帘。
“为什么,要选择和卫庄那种人联手?”
在颜路的认知中,卫庄手下的“流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集团,组织成员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而卫庄虽然出身纵横家,却背叛师门,为人冷血残酷,一度把墨家推进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这种人,子房怎么会……
“我和卫庄……都是韩国人……”
“这我知道。”
颜路并非不了解张良和卫庄之间的渊源,可他不信比起相知相伴了十年的自己,张良更愿意相信一个杀手。
“卫庄他……一直在调查韩非的死因。”
“韩非的死因?”
“不错,韩非是中了阴阳家的六魂恐咒而死,指使阴阳家去做这件事的人,或许正是嬴政。”
闻言,颜路不由双眉紧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卫庄不是帮嬴政剿杀墨家叛逆分子么,可依子房的说法,卫庄岂不是……
“你是觉得……卫庄他有杀死嬴政充分的理由?”
“正是!”
点点头,见颜路脸上凝重的神色有所缓解,张良心情也好了一些。
“卫庄不仅想替韩非报仇,更想光复韩国……不瞒二师兄,最初我也的确有光复韩国的想法,若是秦吞并六国后能够施以仁政我想我也不至于那么痛恨嬴政。”
一双乌溜溜的明眸在注视着他,目光纯粹,不掺杂一丝杂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宛如两把小扇子。
张良的眼睛,颜路很喜欢。
张良的心情,颜路也不是无法理解。
实际上,他也许只是嫉妒也说不定,嫉妒张良的那个计划里,有卫庄的参与,却没有自己。
“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不想刺杀始皇帝了呢?”
“不是不想……而是不妥。”
“不妥?”
总觉得张良永远都想的很多很长远,颜路自叹不如。
将面前输掉了的棋局清零,张良自顾自开始了新一轮的博弈。
“昨夜,我听说边界那里有匈奴入侵。”
“匈奴?!”
落下黑子的手指如同黏在了棋盘上,颜路抬起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张良,那样子宛如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正是……因此,在此时刺杀嬴政只会便宜了匈奴而已,更何况这个节骨眼,嬴政断不会离开咸阳……二师兄,你下好了吗?”
闻言,颜路收回手,只见张良准确无误地下在了一个能轻而易举封死他后两步棋的位置上。
手指抖了一下,他有些后悔不该走那一步了。
“那么……你昨晚去见卫庄就是为了告诉他刺杀计划取消了?”
“不仅如此。”
就在颜路落子之后,张良迅速跟了一步,再次堵塞了他的棋路。
“这……”
“怎么?二师兄想认输了?”
像小孩子似的调皮声调,听的颜路又好气又好笑。目光坚定地与张良对视,后者不过嫣然一笑,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以为这样就赢得了我?”
“子房不敢。”
谦恭地摇摇头,可张良那对炯炯有神的黑眸子里却丝毫不见退缩的意思,反而愈发充满进攻的yù_wàng。
先前聊到的话题被搁置一旁,颜路和张良二人都深陷棋局之中不能自拔,全神贯注地在黑白棋子的世界里厮杀。
啪!
当最后一颗白子将黑子团团包围之时,颜路沉下一口气。
“子房,你就不知道让一让你二师兄我?”
“呵……我若是真让了,二师兄才会生气的吧?”
“你啊!”
嘴角浮起宠溺的浅笑,颜路虽然输掉了棋局,心情却比最初好很多,也许是因为缠在心中的那个结解开了的缘故。
“子房,你也赢我了,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吧?”
“之前的话题?”
一只手摸着下巴,张良仰起头斜视头顶上的房梁,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少跟我装糊涂……你说你昨晚去找卫庄不止是为了刺杀一事,那还有什么?”
“这个嘛……”
乌溜溜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最终看向颜路,颜路的表情,完全就是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便誓不罢休,张良只好叹了口气,接着说:“是为了丁掌柜的事……”
实际上,他并不想向颜路透露太多,说的越多,就意味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