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在她的棺材上,听到她的衣服被撕开,透过棺材壁传出来。我拿着她的舌头,一下一下地敲她的棺盖。”
大太太低笑出声来。
“折腾了一宿,她终于安静了。棺材从棺床上移开了点,我把兰若和奶娘年春叫来,一起把它撞回原位去。
“我把她的舌头交给年春。她把它切了片,做成供奉放在她的灵桌上。
“老爷回来,对我很感激。呵……下人们都看见了的,我把她生前爱的衣裳首饰尽数装到她棺材里,又把自己过年戴的金凤给她戴上——她一个妾,按理哪有这样好的遭遇?按的是正妻的礼。老爷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老太爷说她是‘怀胎妇人’,要把她烧掉,还是我出来求的情,在彭家岭找了地埋她……
“生前抢我的男人,死了我也不给她安宁!我把她的舌头腌渍了,放在坛子里,年年拿一片出来……”
大太太呵呵笑道:“她现在来报仇了。呵……我会怕她?我有了女儿,有了女婿,老爷跟我一起活了这么多年,就连她的儿子也认不得她,只认得我!——报仇就来报吧,我不惧她!”
卫遥冷冷地道:“你是个疯子。”
大太太笑了起来。
第18章 拔舌
“我疯了?呵……我可不疯,你当我不知道?你对自己的姐夫有什么感情,难道还要我说出口?”
卫遥握紧拳头,极力克制。
“……你怕了?呵——!你娘抢我的东西,你抢你姐姐的东西——可惜你来不及了。你抢不了你姐姐的东西——”
大太太突然住了口,直直地站起身来。卫遥心里一阵火,站起来把椅子一脚踹翻在地上,厉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大太太不说话,张大了嘴,喉咙里咯咯作响。
卫遥起了疑心,定睛看去,大太太的嘴越张越大,逐渐透出诡异的样子来。枯骨似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细细地抖动着。卫遥心中一惊,面上神色不变,脚下慢慢向着卿树挪去。
大太太咯咯吱吱抖动起来。身子不受控制地转了向,直直面着卿树。她的眼瞪得极大,几乎要从眼眶里脱出来。卫遥心里了阵缩紧,突然看见她举起手来,然后“咯哒”一声,把自己的下巴从上颚扯了下来。
卫遥大骇,脚下突然被什么定住,怎么也动不了。有一双冰冷的手从他看不见的背后伸出来,紧紧环住他。他用力去挣扎,可是挣不开。那双长着黑青指甲的青白的手死死箍住他,冰冷的感觉透过重重衣物直渗到身上。他感觉得到背后没有人,这双手是凭空出现的。然而他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身体怔怔地立在原处,被迫眼也不眨地盯着大太太。
大太太的下巴从上颚脱开,把脸上的肉拉得极长,连带着眼睑也翻开了,露出底下红红的肉来。下面细密的牙暴露在外面,拖着舌头垂在下牙床上。她眼睛大大睁着,里面尽是恐惧;舌尖不断向上翘动,似要说什么话。
卫遥心里喊着“不!”,口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太太含含糊糊地“啊啊”叫起来,卫遥心里担心的却是卿树。余光扫到他,只见他呆呆地看着大太太,目光没了焦距,面上也没了表情,整个人都像成了一个木偶。卫遥急得目眦欲裂,伸手去抓那双束缚住他的手。背后一阵凉风吹过,那双手箍得更紧了,几枚尖长的指甲甚至嵌到了他的肉里。
卫遥死命挣扎着,大声叫道:“卿卿,别看!不要看!”
卿树呆呆地,没有反应。大太太哼了几声,突然干呕起来。喉咙里咯吱声更加大声了,隐隐有关节收缩伸张的声音。她身子不能动,只能站着,拉长的脸垂到胸口,乌红的舌头不住翻卷。
卫遥毛骨悚然,回头看时,只见从她喉咙里伸出只惨白的手来。那只手上泛着死人特有的光泽,带着腐烂的气息从她口腔里长长伸出,带着紫青的尸斑的手腕上,湿漉漉的一层水光。发黑的手指抓住她的舌头,猛地一下往肚里拔去。
鲜血刹时冲出她口里,直直喷到面前的卿树身上。
卫遥惊骇得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挣开束缚,冲向卿树,一把将他抱住。卿树软软地倒在他怀里,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浑身冰凉。屋里应声进来许多仆役,惊叫声重叠,乱成一片。
卫遥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心脏跳得很快,却只觉得空空荡荡,平静得不似自己。直直地盯着卿树,生怕他平空消失了一样。自己好像从躯体里脱出来了,远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把卿树抱起来,径直走回屋去。
卿树的眼睛一直闭着,动也不动。卫遥替他换下衣服擦净血迹,拿被子裹住他,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又取了安眠的熏香,开了安神的药来一口一口喂他喝。卿树人偶似地呆呆的,上挑的桃花眼没了生气,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卫遥使劲摇摇他,他也不理。瞳仁变成有点泛灰的样子,最后竟闭上了。卫遥吃了一惊,替他把把脉,脉相时有时无,时快时慢。卫遥担心起来,想叫人去找大夫,家里的仆役早吓得跑得尽了;自己要出门去叫大夫,一则放心不下卿树,再者又有哪个大夫敢进这幢白日闹鬼的屋呢?
卫遥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心里怕了怕,过了一会反而释然了。他本性对人事是薄凉的,卿树是他仅剩的人气的来源。如果连卿树也没了,那他也没有再在世上留下的必要。
卫遥把卿树的头枕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