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殒歌握住莫隽汝,手心寒凉:“夏某自认为,天下英雄,王爷算作其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而坦诚,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丝毫的感情,却让莫隽汝有乍然朝花灿烂的明朗之感。莫隽汝强行压住颤抖:“殒歌,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夏殒歌平静点头。
“那么,你可愿做我的知己,纵横河山,而让我护你一世长安?”
夏殒歌眼中映出浅浅的红。
知己大多是两种结局——殉葬,相斗而死。
伯牙摔琴,高渐离刺秦是前者,后者如孔明公瑾,却是一个将另一个生生逼到死角。
灭天剑沾染血腥便光华流转,低鸣不已,夏殒歌转过头:“王爷又受伤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莫隽汝笑,“只因,我要血洗天涯城。”他是是那卓尔不群的莫隽汝,傲视群雄,肃杀之时便将天地之威严踩到脚底。
雪光瞬间耀亮,灭天剑的华光如煌煌日头,带着压倒一切的炽烈强势,摄人心魄,倒向河东。
云梯,投矛机,套索,黑色的骏马如旋风跨过苏萨山顶,铁流席卷狂飙。
现行突袭的轻甲立即深陷血腥的海洋。
一旦突袭无法成功,这个计划将会环环倾塌,最终葬送的,不仅仅是攻下上阳的时机,不仅仅是一个翰州,更可能是天极城,是整个大胤。
一篷一篷血烟花在对岸冲天而起,如淋漓尽致的死神狂舞。
“将军——卑职尽力了——”垂死的人伸出手,恋恋不舍望向此岸,由生,到死。
那眸子依旧清澈如许,大漠粗粝的风沙徒增刚烈,翰州穷山恶水平添坚韧,知是马革裹尸的下场,知是一场又一场没有尽头的豪赌,依然义无反顾。
那最后的目光,依然望着他是期许,是斗志,亦或许,只是一场故乡莺飞草长的倒影,一个自己曾经的缩影。
“哈哈自不量力,莫家早就该完了——”军士们狂欢,恣意砍削着倒下的龙骧军,剜出心脏一颗颗穿成串抛向空中。
血腥刺激着口鼻肺腑,莫隽汝恨不能将一生吃下的尽数吐出,对岸的脑浆骨髓混合着碎了的骨殖片片点点,乌亮的眼珠在血泊中翻滚、蠕动
一滴滴粘稠的液体渗进石头,混入苏麓河透髓的冷。
李路目眦尽裂,扯破嗓子暴喝:“狗娘养的贼子,白眼狼,有种冲着爷爷来”提刀奔向河岸,水已漫到腰部,一波一波厚厚的浑水翻起浑浊的浪花。
“噗噗噗”射矛机射程极远,一分神的工夫,五支长矛透体而过,不甘回望之时,又是一支长矛穿透了头颅,炸开一朵鲜红的花。
龙渊握住长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一阵清凉从手背传来,他转过头,讶异了一瞬:“将军——”
莫隽汝摇摇头。
☆、围魏救赵
“王爷可有对策?”夏殒歌望向疾速奔来的孟家叛军,缓缓转动手中古琴,音韵悠然。月阙一出阵前,却是地狱之舞曲。
莫隽汝叹息了一声,望向龙渊:“我对不起你。”
炽烈的光在燃烧,映着长年不见人烟的沉默眼眸。
龙渊摇摇头,笑道:“将军保重。”提起缰绳,调转马头沿苏麓河疾驰而去,手一招,马队人影如一片黑云紧随其后,迅速消失于苍苍暮色。
生死,荣辱,嘶鸣,家与国瞬间飒沓而过,心意瞬间交换,众军沉寂,心领神会。
夏殒歌不禁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夏殒歌问莫隽汝:“你们经常这样牺牲同伴和自己么?”
莫隽汝眼中写满坚毅和哀痛,如裂满血痕的青花瓷,锋利尖锐:“胤国国小兵弱,已如俎上鱼肉,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一线生机。”
无情冷寂如夏殒歌,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睫羽颤动,幽沉的眼光细锐如针。
胜者为王,到了决战关头,任何道义信仰已不那么重要。
百十张帆在河上升起,许许有声。
莫隽汝退离百步,冷漠看着。
船夫是很好的船夫,船很快到了河中心,所有的船在一个瞬间,船身忽剧烈颤了一颤。
与此同时,上千密箭如雨扑簌簌劲射而去。
不是甲胄的士兵,是船夫。
苏麓河染成一片血红。
与此同时,投石器,射矛机,强劲的武器向对岸飚射而来。闷雷滚滚,轰隆隆炸起血腥如雨,河对岸的汗血马上,笔直坐着一个人。全副甲胄,目光一样的冷如铁石,挥手道:“龙骧军兵力不及一般,援兵立至,强渡苏麓河!”
灭天剑在半空里划出一个凌厉的圈,映得血红,莫隽汝眼神亮如妖鬼,一字字道:“拼死撑住。”
赤峰,苏麓河拉成双郡天然的屏障,靠近上阳的一方北望赤峰,正是双郡最大的军需库。峰下东去天涯城,上阳河东,天涯城与天业镇之间五里地驻扎着孟家军三十万大军。
此地背后是韩岭大峡谷,面向无极大漠,军需便利,进可攻退可守,三十万精锐厉兵秣马,等待着不期而至的军令如山崩地动而来。
这个夜晚,上阳骑兵枕戈待旦,灯光朗照犹如白昼。
亮晶晶的铠甲在幽微灯下寒冷而坚硬,天涯城彻夜宵禁彻夜灯火不眠,空气里弥漫着十面埋伏的金戈铁马残酷气息如大漠呼啸而过的阴黑的粗粝的风。一根弦紧紧绷在弓上,蓄势待发。
这里确实安静得可怕,近乎诡异,黑暗如夜之魇森然侵袭,那灯光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