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泓有旨,活捉凤凰者,赏十万金,擢升六级,献人头者同功。
茶楼名“泼墨”,楼前一幅巨大的泼墨山水,丹青层层晕染如云岫山脉奇松怪岩,阔气的泥金装裱仍不见俗套,当真泼墨河山,风光无限好。
翊国大将袁青崖曾在此题诗,胤国天涯城城主冯若函曾在此品茶赞扬,宸相魏绍英曾在此落败,这里升起无数代天才,陨落无数天骄,荣光谢后,天地空茫,唯余这河山浩瀚温柔,不为兴亡易改。
雅间靠窗,极目便能望见赤峰半腰皑皑白雪,视野突然浩大无比。茶博士端上博山红泥炉,刻有名家印章的紫砂壶,茶壶上题着两行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茶博士出去的时候,一行冷汗从脑门流下,腿一软,急急跑出这已然看不到一个客人的茶楼。
上百人楼上有上百人,刀剑出鞘,寒光如雪映着兵士冷冽的眸子,泛出嗜血的红,楼下约有四百人,七十多台连珠弩,三百多张弓拉满月,黑漆漆的箭筒白森森的箭头,对准同一个方向。
瓷器景泰蓝均匀,银青茶针悠悠敛着锋芒。
晶莹的手指,捻起一把君山银针,放入沸水,三起三落,锋芒向上如刀丛森立,蟹沸。
“想不到,这荒凉的大漠还能喝到纯的君山银针,真是难得”夏殒歌微微一笑,往白瓷茶盅注满澄黄,清爽明亮。
高宇如坐针毡,以致语气不太连贯:“殿下还是卑职来”
夏殒歌摇摇头:“不不说好了本宫今日请客,怎能劳烦高将军。”翦水眸眼角微微上挑,笑容明净无瑕,高宇看来却是说不出的森冷。
一个人,顶着全国通缉,众目睽睽穿过几十万大军走到他面前,还为他注上新茶,不动声色微笑。这样的人,怕是无论是谁见着,也会如坐针毡。
而夏殒歌依然微笑,不动声色,浅抿香醇回甘的君山银针。
优雅而惬意。
于是高宇更如坐针毡。
“高将军可知双郡战况?”夏殒歌抬眸,微笑。
高宇摆摆手:“若殿下是为了借兵而来,大可不必在高某身上下功夫”
夏殒歌淡淡打断:“本宫不是借兵,是调兵。”
高宇拍案而起:“如今四处密令除掉殿下,殿下不知收敛反而四处招摇也就罢了,何苦逼人太甚?”
夏殒歌抿一口茶:“本宫无意与谁为难,只为调兵而来。”
“嚓”一声浊响,摔出一张黄铜的令牌,虎头大张血盆大口,似欲择人而噬。
虎符。
高宇虎眼圆瞪,血脉贲张。
一个沦为他国质子的废太子怎会有掌握兵国大权的虎符?
细细看去却发现更为诡秘之处——令牌边缘,赫然是翅羽的形状。
先皇景帝在世,曾昭告天下,颁发两枚飞虎军令,一枚掌握在国君手中,持此令者,可逾越圣旨与尚方宝剑,且无需双符合体,随意调动翊国所有军队,甚至包括捕快、御林军、镇国军除紫宫带刀禁卫的一切军队。
这本是先皇为巩固君主专权,为太子铺好的道路,岂止
然,翊国尚未改朝换代,这飞虎令依然有效,除非圣旨和另一枚飞虎令同时到达。
这,是夏殒歌奔走翊国多年夏景泓一直不敢公开索人的缘由么?
夏殒歌抬眸,一字一字吐得清晰:“本宫可号令三军,但求高将军行个方便。”
夏殒歌离职两年,三军各部已经过了不同程度的清洗,但皇室上下对毓明宫之变遮遮掩掩,导致军中“改革”极其缓慢,且凤皇公子经营三军六年,此时余威尚在,翊国大军内部矛盾重重,若此时发生什么变故,他又将情何以堪。
所幸,这无所不能的飞虎令,只能调用三次。第一次,夏殒歌调用御道沿途官兵,顺利逃出翊国。
第二次,便是这次。
他甚至想到,若夏殒歌此次攻打翊国,他有法子及时通知龙城,请出另一枚飞虎令。
良久,他缓缓背过身:“高宇愿听公子调遣。”
夏殒歌站起身,一身浅红,挺拔、颀长,清贵不可方物,语气却斩钉截铁:“调用十万虎师,即刻出兵,发兵双郡——”
听到十万这个数字,高宇脸色一白。
翊国号称百万雄师,实则不过五十万,毓明宫之变折损人数虽不多却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后为防止夏殒歌旧部参与军政,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士不是被寻错处砍头便是被遣散,此时整个翊国仅剩下三十万兵力,强撑着大国的虚面皮。
而天业镇,仅有十万虎师,十万狼师。
调走的这十万,似乎刚刚折中了“攻”与“护”的平衡。
夏殒歌离开两年,竟依然对翊国军部了如指掌。
旌旗隔离天日,黄沙百战穿金甲,大漠孤烟直,十万雄师浩浩荡荡,直发双郡。
夏殒歌紧抿嘴唇,心头一片空洞,大漠的风在胸臆里回荡、空响,升起了再陨落,一如泼墨楼上那巨幅的山水写意,苍茫浩大而孤寂。
是质子府与自己下的棋,不语的黑白二子在棋盘纵横,王者的霸气与柔软的“牵念”阡陌之间画出一方死局。
进一步,万劫不复,退一步,万丈深渊。
是那心照不宣的一笑,是微微的得意:“日后,你就是静海王府的夫人。”
是将军府,眼中那心悸焦虑,拉住他的手:“你怎样?”
还是莫隽汝手中紧握的龙骧二十万兵权与遍布全国的耳目心腹,那个“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