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一点也不起眼的的风引蝶抖了抖蝶翼,飞进了屋子里,收拢双翼,落在了死去男孩的脊背上。
那一处,鲜血泅开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穆玄英怔怔地看着落在死去男孩身上的那一只风引蝶,嘴唇抖了抖,面上一片空白。
原本收敛得毫无破绽的气息,在那一刻生出了波动。
尤楚红的目光一厉,霍然看向穆玄英藏身之处,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地冲向穆玄英。
穆玄英的目光死寂,眼珠像是僵住了一般,眼见着劲风几乎拂在眼前,他才看向满面怒意的尤楚红,竟似反应不过来一般,动也不动。
“纳命来!”
就在尤楚红手中的竹节玉杖马上就要招呼到穆玄英身上之时,一道蓝白色身影闪过,甩手一拂尘就缠住了尤楚红的竹节玉杖。
皓白如雪的丝线含着内劲,直面迎上了尤楚红的一杖,狠狠地勒进玉杖之中,一股寒意顺着缠绕的丝线猛地向尤楚红扑来。不过呼吸之间,尤楚红的眼角眉梢已然凝着细小的冰霜,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
“极寒内力?”尤楚红眉头一皱,掌中玉杖一挑,竟如长剑一般被用作刺、挑之势,正是尤楚红六十岁时弃剑用杖时自创的披风杖法。
此刻,尤楚红那张布满皱纹的苍白面容上泛着年轻女子才有的粉红,正是她将内力催动到极致的征兆——尤楚红年纪已经不轻了,虽然她在宗师级的高手,但她的内力不像是祝玉妍她们越练越精纯,甚至如今还突破了大宗师。尤楚红的实力不止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她几十年前险些走火入魔更是留下了哮喘的后患,如今全力出手不可谓不冒险。
但尤楚红却顾不了那么多,赵王已经在她眼皮子底下死了,若是不能将凶手擒住,今后她还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
穆玄英默然立在暗处,看着正与尤楚红战在一处的莫雨。此刻,莫雨一身蓝白色道袍,银色长发,面上还覆着一张鬼面,根本看不出半点莫雨的影子。但穆玄英就是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莫雨哥哥。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都认得出。
穆玄英抿了抿唇,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此刻已然化为灰烬,落在年幼的赵王身上的风引蝶,却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有什么在一直用力地撕扯着心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手臂忽然被扯住,穆玄英茫茫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诡谲可怖的鬼面,心底却是诡异的平静。
回头看了一眼正捂着胸口艰难喘息的尤楚红,穆玄英放任自己随着手臂上拉扯的力道纵身离开。赵王府的护卫本就被尤楚红的气势压了一通,受了些内伤,再加上本就微末的修为,待得他们追出府去,根本连两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护卫统领看了一眼正盘膝打坐调息的尤楚红,咬了咬牙,恨声道:“追!此恶人谋害皇族,罪不容诛,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抓出来!”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赵王身死而担上性命之危的皇城护卫军开始追查钦犯,深夜的大兴城灯火通明,守城将士开始戒严,绝不允许一人私自出城。
但任谁也想不到,他们通缉的钦犯此刻根本不在大兴城中。
帮会领地中,负责巡逻的帮会铁卫在见到莫雨两人的时候,纷纷拱手行礼。
穆玄英的手腕被莫雨的手死死扣着,即使莫雨有意识不用太大力道,但穆玄英的腕部仍是留下红色的指印。可穆玄英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沉默着被莫雨拉着往前走,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神情木然。
莫雨始终不曾回头,面上的鬼面也不曾摘下。
莫雨拉着穆玄英一路走到卧室里,也不吭声,抬手就除去穆玄英身上的外衣,脱了靴子。人被按在床上,有些僵直的手指扯过被子就往穆玄英身上盖去。
“……夜深了,毛毛你……”莫雨本想嘱咐穆玄英快些睡,但出口的声音艰涩嘶哑,难听得刺耳。莫雨怔了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攥着被子的手越发用力起来。
“……好好休息……”怔了半晌,莫雨才喃喃着道。
穆玄英抬手抓住莫雨的衣角,那双往日里总是清澈明亮,即使病痛也夺不去一丝澄澈,但如今却是一片黯然沉寂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莫雨,嘴角扯了扯,强自扯出的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面具下,莫雨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向此时的穆玄英。
摇曳的烛火下,是穆玄英越发显得憔悴的清俊面容。他面上神情淡淡,但攥住莫雨衣角的手指却是越发用力起来,直攥得手指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也不自知。
静到了极致的屋子里,是穆玄英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得粉碎的声音:“……雨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毛毛好吗?”
莫雨没有说话。
穆玄英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长发披散,穿着白色里衣的身体越发显得单薄消瘦。淡色的唇角微微抿起,穆玄英抬手,摸索着莫雨脸侧的锁扣,慢慢地取下莫雨面上的鬼面。
面具下,是属于莫雨的那张苍白昳丽的面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莫雨的眉骨唇角,穆玄英的眼底含着某种濒临破碎的东西,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出的话近乎喟叹,道:“雨哥,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信你的。”
莫雨的目光落在穆玄英的脸上,看着他惨白的神色,似是自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