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双唇动了动,直勾勾地盯着送来噩耗的新兵,哑然道:“他……他说他……不会参加昨晚的,的行动。一定,一定不会是他!”
新兵两眼通红,看起来早就哭过,此时重重地捂着额头,抽泣道:“本来轮不到艾尔提江,我,我们都睡下了,夜里忽然哨响,说是行动组差一名拆弹兵。他……艾尔提江他就……”
尹天终于哭了出来,视线模糊一片,艾尔提的笑容却陡然清晰。
19岁的维族小伙笑起来格外英俊,自豪地拍着胸脯说:“我绝对会成为特战一队最厉害的爆破手与拆弹兵!有朝一日,我就是买买提上尉的骄傲!”
泪水决堤,在水泥地上开出一朵朵惨然的花。
这次行动中,特战一队与特战四队共有3人牺牲,最年长的是一名36岁的汉族突击手,最年轻的是19岁的爆破手艾尔提。
他拆除了8枚威胁极大的爆炸装置,却在行动即将结束时死于1枚内设水平仪的炸弹。按队友的说法,他的生命消逝在爆炸发生之时,应该并未经历太多痛苦。
对活下来的兄弟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安慰。
尹天和宁城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白布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的两条手臂都没有了,右腿只剩下一半,昔日帅气的面庞仅剩模糊的血肉,一边颅骨荡然无存。
尹天颤抖着抚上他污浊的头发,泣不成声。
宁城本想抱住尹天,胸口却涌起剧烈的痛楚。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以为如此能够挡回眼泪,湿意却从眼角滑出,大滴大滴地浸入鬓发。
他们无法相信,无法接受昨天还与自己拥抱的人,今天已经残缺不全地躺在这里。
雪下得更大了,飘飞的雪花也在为逝去的年轻生命默哀。
许久,尹天低喃道:“我们去喀什买一套房吧。”
宁城闭上眼,哽咽着点头。
尹天絮絮叨叨,像说给宁城听,又像说给艾尔提听。
“买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要地段最好,价格最高的房子。艾尔提江这家伙挺虚荣的,就爱浮夸的东西。”
“咱们不要书房,搞一间ktv室,把所有红歌都下载下来,让他唱个够。”
“上次他跟我说,他家人也要给他买房了,装成婚房,休假回去时,就跟女朋友‘圆房’。他女朋友是正宗维族姑娘啊,肯定特漂亮。”
“以后咱们每隔一年就来喀什住几天吧,看看他的家人,帮他保护他的妈妈和妹妹。”
说到最后,尹天抽泣得更加厉害,哭声极其压抑,夹杂着难言的悲痛,“他最想保护的就是妈妈和妹妹,第一次给我唱的红歌就是‘谁来保卫妈妈谁来保卫家’,我那时还笑话他,现在我……我好想再听他唱一唱。”
宁城将尹天搂进怀里,紧紧闭着双眼,哽咽道:“我们来看他,每年都来。”
大雪将猎鹰选训队员的行程拖后,26人等在行政楼的大厅里,各自沉默着。
死亡并没有让喀巴尔反恐大营停止运转。在老城的街头巷尾,仍有荷枪实弹的军警忍着悲痛继续巡逻。在周边险峻的戈壁丘陵,仍有追缉暴恐分子的特战队员伺机而动。
郭战好几次往猎鹰大营打电话汇报情况,那边都无人接听。下午,他的手机响了,尹天见他急急忙忙接了起来,几秒后脸上却失去了所有血色。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空洞的震响。
第61章 烈烈重生
尹天圆瞪着双目,眼白上的红血丝分外狰狞。
他僵硬地坐在长椅上,血液似乎已经被那一声高出一声的心跳撵出体外,脑子如巨潮一般轰鸣作响,目光所及之处,人与物像破碎的马赛克碎片一样七零八落。
原以为艾尔提的牺牲是这个寒冬最叫人心痛的噩耗,哪里想到更悲壮的牺牲却接踵而至。
12月24日,平安夜,代号“虹夜”的行动悄无声息地展开。
猎鹰特种大队队长洛枫带领精英一中队、二中队直扑中巴边境的大型军火走私窝点“骤雨”,活捉8名犯罪头子。
然而交火的最后阶段,十几名毒贩引燃地下弹药库。连环爆炸的巨响与冲天烈火中,中心地带的23名特战队员当场牺牲,在外围战斗的31人重伤,送医途中已有9人伤重不治,剩余的重伤者尚无1人脱离生命危险。
在当场牺牲的队员中,有精英二中队队长王一格,有即将退伍成为父亲的第一狙击手邹子朝。
而猎鹰的灵魂洛枫,此时正躺在手术室里进行此生最惨烈的搏斗。
他的对手,是无所不能的死神。
傍晚时分,雪逝天晴,残阳挂在天边,尹天虚着眼望去,想起“残阳似血”,蓦地惨笑出声。
飞机终于起飞了,没有任何人说话,机舱里一片死寂,就像驶去的终点,是一片破败的坟场。
如今的猎鹰大营,与坟场又有什么区别?
两只精英中队没了,大队长生死未卜,猎鹰的大旗已倒,破破烂烂地掉在地上,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尹天双手捂着额头,眼眶干涩发痛,他哭不出来,五脏六腑好似被一只巨手紧紧捏着,钝痛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袭向大脑。
他想起了邹子朝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又想起了艾尔提那素未蒙面的青梅女友。
寒冷凝固成锋利的冰锥,一根根刺入骨髓,将他牢牢钉在黑色的墙上。
墙湿淋淋的,被冰锥洞穿的地方淌出冰冷的液体。
那是暗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