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只有一个人,据说是电影的灵感来源,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马卉坐在床边,身前是个一米左右的画架。她穿着一件浅卡其的大衣,背对大门,及腰的长发乌黑有光泽。
颜悦差不多能想象对方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伸手在门上又敲了几下,企图唤醒对方的注意力。
马卉转头,与背影形象完全不符,她的正脸是张瘦脱形的锥子脸。
颜悦第一反应——这姑娘是不是整容失败了?
“警察?”她自问自答,站起来,歉意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以为没那么快到我。”
颜悦看清她的五官,确实和照片里一模一样,只是脸颊一痩,就显得眼睛愈发大,而其他平平的五官则单薄起来。
“你在画画?”她看了眼画架,画的是窗外的场景,用色不丰富,总体风格晦暗,婆娑的树影间似乎隐藏着什么。
“嗯,闲着打发时间。”
这个房间相比其他的小上很多,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扇窗户,书架衣柜都是嵌入式,原木的色彩很温馨。
“我想和你谈谈你那篇……它有名字吗?”颜悦尽可能地节省时间,直接步入正题。
“没想过。”她摇头。
“是来自某方面的灵感?”
这个倘若存在的“参照物”,是与案子唯一接洽的地方。
马卉沉默了一下,抬头,说:“我哥。”
颜悦一愣。
“我哥,死于心脏移植的排异反应。”她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交叉的手上,“明明先前是配型成功的。”
颜悦不好意思打扰这姑娘的悲伤回忆,也不知怎么**话,决定浪费一小段时间听她说完。
“为什么同样是身体组织,同样是细胞组成,心脏就这么重要呢?为什么没了它人就非死不可?”
“其他组织也很重要,如果没了肺或者其他什么,人也是必死无疑的。”
“不,不会死的。”这姑娘突然疯疯癫癫来了句,颜悦背后一凉,莫名阴森恐怖起来。
她自我安慰地接上,“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些人工器官已经在运用当中。”
“人工器官,对,死物能代替活物,那还要活物来**什么?”
“总有些东西是不能代替的,比如大脑。仪器再精密也没有思想。”
颜悦自觉在话题跑偏的路上狂奔不止,却不知如何刹住脚步。只好一边保持面上笑容,一边垂死挣扎,努力思考和案件相关的部分。
“细胞有思想吗?它怎么就主宰了人呢?”
这句话,无论字词还是整句意思,都有极大的问题。
“这就是我的灵感来源。”马卉抬起眼睛,深色的瞳孔看不清纹路,也看不清光芒所在。
但至少此刻,她是个正常人。
颜悦松了口气。
“这种人类未解之谜留给科学家烧脑就好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光想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嗯。”她轻描淡写一句答应,忖不清立场。
“电影原片你看过了,对比电影里的女尸,你看看这几张。”正式切入正题,她拿出真正尸体的各角度照片。
电影的尸体做得十分逼真,各种细节处理颇有强迫症风范。但对比真实尸体,还是差了那一分恐怖的意味。
马卉看了会儿,“这几张照片的角度……”
不愧是画画的,先看的不是画面,而是角度。
颜悦说:“是我们法医拍的,她之前也拍过电影尸体的照片,”她拿出手机给她展示了一下,一边说:“和影片拍摄的几个角度也很像。”
马卉的目光在两方游弋不止,最后薄唇微启,夸了句,“你们的法医很会拍照。”
“替她谢谢你,不过她只拍尸体。”颜悦将两份照片平行放置在她面前,问出最初打算的问题。
“你觉得,这两幅,是谁抄袭了谁?”
“……抄袭?”
“换句话,你觉得哪边更好一些?”
“当然是这个。”她指着真实尸体照片的一方,“没有什么比真实更美好。”
“但从审美上来说,这边更精致。”颜悦推出手机上的照片。
马卉摇头,“精致,但太中规中矩了。我当时第一眼看到设计图的时候,也确实很惊艳。这些针脚完美地契合黄金比例,乃至任何角度的拍摄都非常具有美感。但是,即便完全相同的东西,在艺术上,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竟然碰到一个和余清具有相同审美爱好却不同审美的人,颜悦撇嘴,世上果真奇葩多,同时,也有点忧虑,万一又扯什么抽象的东西,她的大脑招架不住。
出乎意料,马卉没有继续侃谈。
颜悦得到这一休息的空隙,仔细想了想。他们先前是以凶手受刺激抛出女尸为前提的,也就是真实的尸体不如电影中尸体的假设。
倘若倒过来……二者依旧关联,但凶手的心理却是截然不同。
不是不甘,而是证明和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