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人
空地上没有桌子,也没有了灯泡,正中间摆了三块白布,白布周围立着八面长镜子,镜子摆放着装了炭的小炉子,此外就空荡荡的,周围打扫得异常**净,连一片树叶、一块小石头也没有。
屯里人似乎自觉地离白布远远的,因此那里就成了一个禁区,一个舞台。
老猫东张西望,发现围在空地的屯民表情肃穆,彼此都不交谈了。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哈娘、华惜易等木然站在房子的门口,一身的黑衣,脸上即没有悲痛,也没有感慨——简直就是一片空白,像脸上涂了胶水一样,冷漠地盯着空地。
却没见到齐闻谷。老猫对蓝田道:“你说每个人都要来参加葬礼,上面的人也会下来吗?”
蓝田:“当然。上面的人是我们屯的司礼,说得明白点,就是巫人,这里的所有信仰和仪礼,都是上面的人主持的。”
巫人?!老猫被这个词儿震到了。虽说小村子有自己的一套信仰仪法,也是很常见的事儿,但这里可是大南城啊,门口的公交站播着新款丰田车的视频,柱子上贴满了各种招租、招生和招导游的小广告,25元的打车钱就能去到市中心88层高的大楼,然后蓝田说,这里还有“巫人”?
蓝田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他双掌合十对白布拜了拜——老猫这才看见,白布上放着几样物品,有衣物、鞋子、照片和碗筷等,看样子应该是乔家人使用过的旧物。
老猫也学着蓝田拜了拜。整个米屯的气氛都不同了,虽然没有一点哭声,但就是能感觉到一种悲恸的空气在窜动着。
童林走了过来,跟蓝田轻声打了个招呼。蓝田问道:“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快了,马先生一会儿就下来。”
“齐叔叔呢?”
“没见他人,可能在房子里吧。”
两人就不说话了。风越来越大,把地上的影子吹得群魔乱舞,太阳渐渐升到中天。
老猫发现屯民都看向了台阶,他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只见一个人,静静地从台阶走了下来。他的步履悄没声息,就像身体完全没重量似的。那人穿着黑色裤子,上半身却围着一条巨大的红色围巾,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老猫打量着这“上面的人”,发现他也不怎么老,看身形体态,应该比蓝田大不了几岁。
上面的人走到空地中间,团团点着了周围的火炉,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火种,竟然一点就着。米屯的老房子都是木结构为主,所以除了烧火做大锅菜,平时是不让点明火的。现在火炉熊熊着了起来,火势凶猛,像是复仇的火焰似的,嚣张地要戮破这里的禁忌。
蓝田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脸色刷白。老猫抓着他的手,轻声道:“受不了了?我们走吧。”
蓝田摇摇头,只是盯着在火光里的“上面的人”。巫人的脸现在包围在烟雾中,看不清楚,但他的身姿却很明显——他在大幅度地摆动着自己的身体,红色的围巾飞扬,好几次险险沾到火苗。屯民和那人一起念起了某种祷词。
老猫一句也听不明白,感觉像是蚊子在耳边轰轰地细鸣。看蓝田,只见他嘴唇没动,眼眸里却跳跃着火苗,出了神。
那些祷词、舞蹈动作和烟雾看久了,让人昏昏欲睡。过了半小时,老猫脑子一片浆糊,双眼就要合上了,这时,突然传来噼啪一声巨响,老猫像是脑袋被榔头敲了一下,顿时清醒了。
镜子碎裂了。巫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斧头,大力砍向镜子,眼见镜子一面面碎裂,玻璃片反射着火光和阳光,掉落一地。大风变成了狂风,树林被吹得愤怒吼叫,地上的玻璃碴子闪耀着钻石之光,火苗猛涨,空地变得明亮异常,虽然是光天白日,看上去竟像琉璃异境。火苗越窜越高,终于把巫人吞噬进里面。
老猫暗暗心惊,见屯民们也在后退,脸上有恐慌之色。老猫对蓝田说:“巫人会被烧死吗?”
没有回答。老猫望向蓝田,却见他脸无血色,不言也不动,像是着了魔。老猫使劲推了推他,叫道:“蓝田!”
蓝田这才醒过来似的,应了一声:“啊?!”
老猫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吧?”
蓝田摇摇头,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道:“我好久没看过这个仪式了,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打从你小时候就玩这一套吗?做你们的巫师真是高风险工作,”老猫抓着蓝田汗津津的手,“不过他这样都能活下来,法力真是高墙,贫道甘拜下风啊。”
蓝田笑道:“你少跟张扬混一块,还会不会正经说话啦?”
老猫见蓝田笑了,放下了心。眼见火苗随着风势,渐渐小了下去,巫人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他长了一双上挑的凤眼,眼眸漆黑如墨,阳光的暗影把他挺直的鼻梁分成两半,一般是明媚的斜坡,另一半是暗沉的峻岭。这张脸是俊逸的,只不过俊得太过标准,反而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老猫道:“马宇非长得很年轻啊。”
“他不是马宇非,”蓝田看着空地,“他叫马复可,马宇非的儿子。”
仪式到了最后,一些屯民走到空地,拿出了祭祀品,扔进了火里。乔木生搬走了很多年,年轻一代都不认识他了,但老一代的屯民跟他多少有些交情,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大都跟乔木生有关,作为最后的纪念,献了给火苗。
蓝田拿出了事先打印好的照片,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