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瑛将那滩琉璃碎片收拾干净,从门口取了盏灯提上,慢吞吞的踱去柴房,翻出件浆洗干净的旧衣换上,连绾发的金钗都换成了桃木簪,这才返回东厢,见苏昕络仍是先前那般模样,歪在软榻上假寐,想是没有上街看灯的打算,便主动提议道:“上元佳节,一年也就一次,窝在府里总是有些说不过去,还是出去走走吧,权当作散下心。”
“蓝烟青竹不去,我便也提不起兴致。”苏昕络闻言睁开眼,瞧见柳瑛那身怪异的打扮,便心头火起,没好气的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柳瑛撸了撸袖子,笑的很是别有深意:“这叫平民装扮,往人堆里一站丝毫不扎眼,乃上街看灯之必备装束。公子也别穿的这般雍容华贵,赶紧的去换身朴素些的衣裳,若是没有的话,就向青竹或者蓝烟借一借……”说到此处又抬手拍了额头一巴掌,懊恼道:“他俩乃苏府大侍,衣衫也比之普通人家华贵,还是去找顾姨寻件奴仆的更合适些。”
“你叫本公子去穿那奴仆衣裳?”苏昕络瞪眼,声音陡然拔高数分贝。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柳瑛讪笑,思及这苏公子打小锦衣玉食的,让他穿那些布劣裳的,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于是便又说道:“或者,叫人去容锦坊取件低廉绸裳过来?毕竟上街看灯图个自在,穿的太招摇给相熟之人认出少不得又要一番寒暄,哪里还有乐子可寻?”
这番话说到苏昕络心坎里去,便也只好点头答应,柳瑛心下一喜,连忙拔脚便要去寻跑腿小厮,到得门口又想起一事,只得掉头走回来,询问道:“表弟初次在京里过节,且年纪小爱贪玩,想来对灯会也是欢喜的紧,不如带他同去?若是这般,衣服得要两件才够用……”
苏昕络猛的抬眼,眼神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柳瑛被看的全身发毛如芒在背,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大声唤来门外守候的小厮,安排他去请表少爷过来,并将缘由解说了一遍。
小厮回来的速度很快,眼圈红红的显是挨了骂,不待苏昕络询问,便一股脑的将事情倒出来:“大舅老爷说,陆知府家的公子就是去岁看灯会结识了个穷酸秀才,两人鸿雁传情私定终身,陆家自是不肯,结果陆公子便与那秀才私奔了去,气的陆家主夫心疾发作至今不省人事……大舅姥爷不准表少爷去看灯会,还说,还说……让公子遵守夫道,勿要出去,出去招蜂引蝶……”
“迂腐!”苏昕络站起身,哼道:“本公子从打理苏家生意开始,每日都要与数位掌柜老板会面,若是这都算作不守夫道,那我担了这罪名便是。”
眼看他火气又要上来,柳瑛连忙安抚道:“哪有这般严重……再说了,守不守夫道要我说了才算,旁人的看法都无须理会。”又转头对那小厮吩咐道:“去容锦坊取身男子绸裳来,要最便宜的那种。唔,按照公子的尺寸就行,那边的裁缝应该有记录。”
衣裳取来,苏昕络进内室换上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月白衫底青线绣翠竹,头发用白玉簪绾起,虽不如柳瑛那般低调,却也最多只像是小富之家的公子哥,她满意的点点头,率先大步走在前面。
两人乘马车到达灯会所在的秀汀街,下车后步行拐进去,柳瑛立刻被盛况惊的张大嘴巴。极宽阔的街道上,两旁商贩摆满各色灯盏,或白或红或黄的烛光将夜晚染上浓重的彩色,人潮拥挤不堪,却又不约而同的让出街心位置,龙灯旱船高翘舞在其中,锣鼓唢呐声声齐响,热闹的仿佛不夜天。
人流实在拥挤,柳瑛个头又比一般女子要小,不时被人挤得东倒西歪,她从缝隙间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灯,虽说花样繁复但无一能与苏府琉璃灯相比,更别提女皇送来的那个奢华孩儿灯,想来苏昕络同样也无兴致,便转头问道:“在何处放灯?”
苏昕络抬眼看向前方,用下巴示意道:“前方,阕桐河边……”话未说完便见柳瑛给一壮女子挤的向后倒去,连忙伸手将她扯回,斥责道:“看好路,东张西望作甚?”
柳瑛被拉的一个趔趄倒在他身上,她无辜的扬脸,撇嘴道:“就是想看下如何才能从这里挤出去……”
他也不愿与人挤在一处,便踮起脚尖,往四下里一打量,见商贩货摊后留有一条羊肠小道供进出之用,嘴角抿了抿,便奋力向着那个方向挤去,待好不容易挪动了些许时,他扭头向后看去,才发现柳瑛本未曾跟上来,还在原处被人挤得像个陀螺般左右晃动着。
苏昕络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冲入拥挤的人群,来到柳瑛身边,伸出胳膊用力将她往怀里一带,一手握住她腰身,一手紧紧搂住她后背,母**护小**一般拥着她向外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