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画一尘伸手进来绝不是抱我,可我没想到他居然像提溜老鼠似的把我从水里提出来。秋末的夜风一吹,我整个人如秋叶一般抖了起来。
寒冷的感觉让我清醒过来,哆嗦着嘴,我转过身和画一尘说:“谢谢你,我先回去换身干衣裳。”
画一尘看着我,脸色很差,想到他这么不开心可能是因为我打扰了人家静心修课,我在转身之前还是十分真诚的对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他还是没说话,脸色更难看了,我怕他发火,虽然他倒没对我发过火,不过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不发火的时候你都已经觉得他够难应付了,要真是发起火来,我毫不认为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机会。这么想着,我又堆了个更抱歉的笑,哆嗦着手指着我房间的方向,朝他示了个意,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我向来晓得照顾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我又去厨房用大灶给自己煮姜茶,一边煮茶一边在灶前烤火,倒也爽气,我是直等到那股寒气完全褪尽才离开灶台的。
重回师傅住处之时已经很晚,这季节正值深秋,山竹却依然翠绿翠绿的,我拎着灯笼照路,抬头看见一个长而挺的影子立在山竹下,瞅了半天才想到是画一尘。当然,我认不出他来是有据的,这么几年过去,我脑子里对他的印象还是山脚下那个矮墩墩的小雪人,可是,夜色中被灯影一拉,我眼前的他就修长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我不禁感慨,当年那只小雪人已经长成大雪人了。低头再看看我自己,来此快到三年,我似乎也长高了,至少,前不久举行的秋赛我终于没再坐第一排了。
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乘凉呐?”
画一尘站在我落水的那口水缸边上,我用灯笼照了照,他旁边的地上还有一滩水印,可不就是我刚才站的地方吗!难道他一直都没有移动过?他在研究什么?想到这里,我不禁凑过去看他一直凝视的那个水缸,就在这时,他开口:“水缸太窄不便施展,你若想练水上行走之法,最好去找活水。”
“啊?”我抬头看他,他正低头看我,我猜当时我的脸和他的脸一定离得很近,我都能看到他眼睛里闪闪烁烁的水纹了。
看了我半晌,他又继续说:“水都有流动的路线,与真气行走的脉路一样,你若想在水上也走得平稳,甚至滴水不湿鞋,就得定它的脉路。”
“活水的脉路不就是自北向南或者自南向北,水都流一个方向——低处。”我对他的看法表示了质疑,五岁小儿都知道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没有反驳我的话,只突然伸出手来,我差点以为他要打我,就像楚师兄那样拍我后脑勺,谁知他却从我头顶的山竹上扯来一片叶子,说:“仔细看着。”
我把光照在水缸的水面上,看着他很轻很轻的,不带一点气力的将竹叶搁在水面上,然后那竹叶便在水缸里晃了起来,左右摇摆,我霎时明白了画一尘的意思。
“过几日你来看,这叶子大概会粘到水缸壁上不再随水流而动,可如果这是一潭湖水,这叶子若不靠岸,便永远不会停下来。”顿了顿,“若想在水上行走也和平地一样,你要学着这叶子一样,随波逐流。”
我服了他的话,却还是不服他这个人,遂挑衅的说:“你说得这么轻巧好像你能这样行走一样。”
和我猜想的一样,他没理我。
我没猜到的是,他会一跃而起,当着我的面,在水缸边上站定,然后,轻轻巧巧的踩着水走过,最让我咋舌的是,缸里的水在他走过后竟然还能保持原状。
我一时激动,空着的那只手扯住他的衣袍道:“快教我快教我!”
画一尘低下头看我,眉头瞬间蹙到极紧,沉沉吐出二字:“放手!”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手,实在不知他为何这样生气,我却仍旧挡不住那好奇,直道:“你的袍摆都是湿的。”我刚才只是不经意的轻轻一扯,却扯出水来了。
画一尘又昂过头去,我打着灯笼也照不到他的表情,又见他飞身从水缸上下来,也没理我,也没看我,甩头就走。
回房的时候,他还把门关得震天响。
我却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灯笼照到的地上,到处都是湿迹,我一讷,又提着它在水缸边走了一圈,恍然发现原来不止我刚才从水缸里出来时站的那块地方是湿的,整个水缸边的地竟然都是湿的。
画一尘这小子方才是在水缸里玩水吗?真淘气,扑腾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