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跪叩的万乃安眼底划过一丝阴毒,待再次抬起头来时又将情绪很好地隐藏起来。他娓娓而谈:“二十多年前,太后还是先帝的贵妃,当时正宫一度空悬,先帝本属意将娘娘扶正,不想群臣反对,一方面刘太后出身卑微缺乏世家背景,另一方面也因为其一直未有所出,无以服众,故立后之事一拖再拖。直到陛下的降生。”
万乃安偷瞟眼赵祯,发现其已有了不耐之色,立刻清了清嗓转入正题。“只是普天同庆之际,太后原先居住的金华宫中却有一名李姓的宫女死于非命。那名宫女不是旁人,正是陛下的生生之母!”
“你胡说!”万分震惊的赵祯急不可耐地抓住万乃安的囚服衣领,一把将其拎起。
“罪臣没有胡说。陛下以为一个四十有几色衰爱弛的女人如何与那些青春貌美的豆蔻少女去争宠,又如何紧紧抓住先帝的宠爱几十年如一日?不知陛下可有听过汉宫飞燕的故事?那赵飞燕之所以能花颜永驻,体态轻盈,便是长期服用息肌丸所致,而此种药丸虽有驻颜之功效,却也能导致女子不孕。”
“你是想说太后服用的也是息肌丸,所以不可能是朕的生生之母?”赵祯冷笑一声,一把将万乃安摔倒在地,怒道:“可笑!若是如此,我皇妹德仪公主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又是什么王姓宫女张姓宫女所出不成?万乃安,你可知光凭你此刻诬蔑太后之罪,朕足以判你凌迟处死。”
“陛下稍安勿躁。罪臣怎敢诬蔑太后,难道不怕陛下灭我九族吗?陛下既然说起德仪公主,好,罪臣便告诉陛下,德仪公主的确不是太后所出,而是杨太妃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当年太妃一产下小公主就将其过继给了刘太后,为的就是先帝死后能为自己留下一条生路。难道这么多年来,陛下从来都没有觉得奇怪吗?杨太妃与公主足足有七八分相像,难道仅仅因为公主从小是由太妃娘娘照顾长大?”
赵祯突然有了一丝困惑。的确杨太妃与赵颖容貌十分相似,记得曾有一次家宴,他开玩笑说杨太妃倒与颖儿似是母女,当时太妃娘娘当场脸色刷白,倒是刘太后笑着说谁养的自然像谁把话题一带而过。事后,杨太妃反复提醒他不可再说如此荒唐之言,他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与颖儿从小也可算是杨太妃一手养育长大——想先帝仙逝的早,整整十年外朝内廷的大小事务都由太后处置,哪有时间亲历亲为照顾他们兄妹俩?于是照料生活起居的活儿就落到了一向与太后交好的杨太妃的肩上,故而十来年抚育之情,便是有如多了一个母亲,而他与颖儿也总是亲切的唤刘太后为大娘娘,唤杨太妃为小娘娘。可现如今万乃安居然说颖儿是小娘娘的亲骨肉?……
万乃安见赵祯已产生动摇,忙又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找杨太妃对质,看看罪臣有没有欺骗陛下。”
“你说朕刚一降生,那李氏宫女便死了。你可知道她……她是怎么死的?”赵祯此刻心绪乱成一团,固然没有全信,也听进了三分。
“怎么死?”阴冷的笑容一闪而逝,再次面向赵祯却是一脸纠结。“罪臣……不清楚。”
赵祯怒道:“到底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内廷之事罪臣真的不清楚。只是罪臣却记得,在那李姓宫女死的前一天,刘太后曾找过罪臣,要当时尚在吏部当官的罪臣帮她安排那宫女的家人。而那宫女死后,与我相熟的一个金华宫宦官便偷偷告诉我,说那李氏宫女死相极其恐怖,双目不瞑,且……唇色泛黑紫,似是遭人鸩杀……。”
“你……别说了。”赵祯打断万乃安,失魂落魄地颓步离去。
直到回宫,他都不敢相信适才听到的一切。
那个他向来尊重敬仰的母后居然会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他的生母竟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且最终可能已惨遭太后毒手。这怎么会呢?母后对他的爱,他明明瞧得如此分明,怎么可能这二十年来都是假的?不,他不信。定是那个万乃安见太后在柴王府事犯后遗弃了他,诬陷太后所言。这种荒唐事只要找小娘娘一问便知究竟。
如此想着,当夜赵祯便马不停蹄赶至延福殿。为了怕惊动宫人,赵祯运起轻功偷偷溜进太妃寝殿之内,在打昏两个守夜的宫女后,杨太妃也被一番折腾出的动静弄醒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匆匆披上一件外袍,杨太妃来不及顾及自己宫中被打昏的宫人,却被赵祯惨白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吓得不轻。她拉起赵祯的手,只觉手心一片冰凉,正要呼喊外间的人弄些热茶吃食,却被赵祯反手一把拉住。
“小娘娘,朕深夜擅闯您寝殿,只是希望可以知道真相。”赵祯颤抖着声音,将头微微抵住杨太妃的肩膀。“适才朕去天牢见了万乃安,不想他却告诉朕,朕……并非太后的亲生儿子,是也不是?”
头缓缓抬起,接触到的不是愤怒与否决,而是一双难以名状的慌乱双眸,这让赵祯的心重重一沉。“他说颖儿也不是太后的女儿,她真正的生母……是您?!”
双目蓦然瞠大,杨太妃一声“哀家”含在口中半天,却始终什么都吐纳不出。帝王之心于是一沉再沉。
“他还说朕的亲生母亲其实是金华宫中一个姓李的宫女,而且……已经死了……。”
杨太妃突然背过身去,声音沙哑:“陛下,夜已深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恍然。“原来,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