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真的该为自己的直觉鼓掌,因为电梯门缓缓打开之际,两人都看清了门外站着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漆黑铮亮的高跟鞋,正为能托着一双纤细小腿而沾沾自喜。再朝上看,乌黑的长发洒满肩头,面容若桃李静伏在枝梢,看见文雪时,少女的春意一股脑从眼中流泻出来,霎时间霞光映满了澄塘。
“啊...文、文学长。”
女人开口巧笑,声音轻柔得紧。
第9章 (九)
(九)
文雪有些讶然,但很快了然的扬了扬眉,纪优曾经爱死了这个动作,有那个年龄少年不曾有的锐利和傲气。
走出电梯,少女接过文雪手中的公文包,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面。
“学长今天十点钟有一个会议,会议需要的资料我已经打印好放在您的办公桌上,另外本季度发刊数量我们与营业部主编想法有出入,具体发刊数会议上他方会着重提出方案,但鉴于前几次补印的教训,我整理了近两年错估预算的例子,也已经打印好给您过目。”
她说起话来笑容得体,嗓音本来偏柔和,但谈及工作却肃然的恰到好处。
文雪一边朝前走,一边听她说话,微微点头,走到一间办公室前停下,生冷的脸色竟然有些柔和。
“我知道了,谢谢你.....任淼淼。”
任淼淼也随着他停下来,凝视他的眼光分毫也没有错开,既不朝半开的办公室门里看一眼,也不留给路过打招呼的职工半分。
她笑说:“不用谢,我是你的学妹,能来你所在的公司实习,是我莫大的荣幸呢。对了,我有没有说过,你可以喊我淼淼?”
她说过,显然文雪也记得,他向来不屑伪装什么。
或许文雪应该当场翻脸,说他与她又不熟,只怕我今天喊你淼淼,明天你就要进我家的门了。
纪优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咬牙切齿地瞎想。
文雪固然不可能这么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文雪不吃女人这些套路,怎么迎过来,怎么打回去罢了。
可惜纪优又想错了。
“...淼淼,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实习工作是编辑助理,不应该天天跑来我这里。”
“文学长,总编不也是编么?”任淼淼微笑,似乎为他喊开头那声淼淼喜悦不已。
她聪明地见好就收,欠了欠身说:“啊,我要先下去工作了,再见学长!”
任淼淼转身,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文雪摇了摇头,进办公室,桌面上果然有两叠整整齐齐的文件。
拿起一叠来仔细的翻过去,文雪阅读速度很快,浏览到第四页的时候放下文件,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美人之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两者不可兼得,舍生香而取解语也。
张潮清朝就参破的道理,至今才被纪优领教了一番。
他做事随意不拘束,从来不以为自己同性的身份是爱情里的一个弊端,只是顶着文如意的压力想跟他走下去的时候,难免也仇恨自己不能跟文雪正大光明的谈恋爱,还动辄要被扣上一个“变态”的帽子生活,他倒没什么,但倘若文雪被这么说,他会舍不得。
不是没想过文雪或许已经另结了伴的,但真的看见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哪怕只说两句话纪优都难受的不能呼吸。
文雪身高恰比任淼淼高半个头,女孩子举止文雅,体贴入微,两位站在一起是任谁都要送上祝福的一对。
正是这种般配感,令纪优无处遁形的难受喷薄而出。
终于他弯下腰,费力的安慰自己:
只是跟女人接触一下而已,这你要是都吃醋,往后他倘若结婚生子,你岂不是要......
纪优尴尬的发现,他也不知道死人还能怎么样。他试过千百回,都做不到与现实世界再有一点接触,只能够像个局外人作壁上观,仿佛一缕游魂飘荡在人间。
甚至不止一次的怀疑过,原来生前没有家的人,死后照样没个归处?
或许哪一天他也会真的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了去,彻底消失在人间,意识随着肉身一道陨灭未尝就不是个好结果。
只是在我苟存之际...再把他看个够吧,让我带着他的无情或者有意,连同我的爱放在一起。
纪优自嘲的想,慢慢站直了身体,好像之前只不过把受了伤的部位做了简单包扎,如今已无大碍。
一天的时光飞快掠过,文雪坐在电脑前处理公务,纪优在他身后像要把屏幕望个对穿。
文雪出席会议,纪优就挨个儿打量桌边的女职员,嗯...这个头发过黄像太妹,那个长得像烧焦的鳗鱼,这位身材不太妙,活似个电饭煲。评头论足把一位位说的一无是处。
文雪午睡,纪优就趴在他胸口大声质问那位任淼淼是何许人,你凭什么对她青睐有加?
问着问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纪优只好悻悻然落到地上,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经死了,做人的准则对他来说当然一窍行不通,于是闹剧重演。
反正纪优不会觉得累,他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气可以使,只不过说着说着,会把自己说的很难受。
临近傍晚的时候,修长漂亮的十指在漆黑的键盘上打下最后几个字眼,文雪将文档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