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看着陆谦一身整齐的虞候服色,再一看自己身上的罪衣,又一看栅栏外站着的丁保,不由得心中一凉,手上也松了力气。
丁保见陆谦进了监房,便摇晃着手里的大锁,又将牢门锁了起来,笑着道:“两位慢聊,虞候谈完了叫我一声,我便来开门。”
陆谦笑着说:“我这兄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处世从无苟且之心,他这官司未明,你就是开了大门纵放他走,他也是不肯逃走的。”
丁保微笑道:“虽如此,职责所限,不得不尔。”
眼见得牢门的大锁又咔嚓一声锁上了,丁保抄着钥匙便往外走去,林冲兀自没有回神。
陆谦微微一笑,拉住林冲的胳膊,道:“兄长请里面坐,我们兄弟好久不见,小弟有许多衷肠话要对你讲。”
林冲一甩手,道:“你有何言语?左右不过是鸡鸣狗盗,又好来说?”
陆谦长目微眯,道:“兄长何必说得那么难听?美人如玉,君子好逑,世人都是打这里过来,又是什么悖逆反常的事?兄长不肯坐到里面去听我细说,难道要我在这里分说?”
说着眼角往对面一瞟。
林冲眼光一扫,见对房的白胜正怔怔地看着这边,不由得心中暗愧,大踏步来到牢房最里面,盘膝坐在墙角,闭目不肯再理陆谦。
陆谦盘腿坐在他对面,打开食盒,顿时一阵菜肴的香气便飘了出来,陆谦一样样往外拿着东西,道:“兄长这些日子受苦了,人若是能一生都不受牢狱之灾,实在是莫大的幸事,可惜兄长却掉到这里面来。想当初你作禁军教头,你我兄弟每日完了公事便六街三市游玩吃酒,何等快活,可如今你只为做差了一件事,便落得满身镣铐拘在这里,活不得死不得,看了小弟更像是乌眼鸡一般,巴不得活吞了小弟,这又是何苦?兄长这些日子没有好生吃饭吧?瞧都饿瘦下去一圈,兄长吃一点酒菜吧!”
林冲闭目不答。
陆谦看着他那一副古井无波般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道:“兄长到这里坐禅来了么?兄长虽然结识了个和尚,但那人也不像是个能讲佛理的,兄长和他学的是武禅么?林兄,你也自知道为什么落到这里,衙内一番厚爱,好意怜惜,你为何视如寇仇一般?枉费了衙内的一份心意,俗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一场好事给你,你反而连连推拒,怎怪得上天不恼你?”
林冲倏地睁开双目,凌厉的眼神盯在陆谦身上,怒道:“陆谦,你幼读诗书,自己觉得方才说的可是人话么?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当行得正走得直,怎能做这种龌龊事!堂堂八尺男儿竟连一点骨气也没有么?好男儿头可断血可流,万万不可如此受辱!”
陆谦凝神看着他,过了半晌轻轻一声嗤笑,慢慢地说:“兄长还是如此热血,我本来以为兄长在这里待了这些日子,脑子应该清楚许多,哪知仍是如此糊涂。这几日的事情你没见着么?这黑牢中无论做了什么,外面哪有人会知道?就算兄长出去了,想来也不会自己乱说。牢中调理人的法子可多着呢,不说别的,只要在兄长茶饭里下了药,过得片刻哥哥就死猪一般倒在地上了,这里可不是樊楼,能往哪里逃?到时cǎi_huā的人进了来脱了哥哥的衣服,要怎样摆弄不行?又或者将哥哥用铁链锁了挂在墙上,你纵然脑子清楚明白,又能怎样挣扎?少不得被人摸了全身,到那时喜事反而做成惨事,结亲不成反结仇,兄长一个身子也保不住清白,却只落得人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又何苦来?如要免了此事,除非是自尽死了,难道哥哥当真舍得这大好身躯一条性命么?此生幸而为男子,又练得一身本事,莫非哥哥把这一切都不顾了么?”
林冲听着他这些话一句句说出来,就像用细细的刀子在割自己的肉一样,禁不住身上微微发抖,脸色也越来越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竟是走投无路,自己纵然拼着坐牢,也免不了这一场凌辱。
他痛苦地又紧紧闭上眼睛,头抵在石墙上不肯说话,若不是对着陆谦,真要流下泪来。
陆谦又劝了一会儿,见他不肯应承,只得离去了,临走时还说:“林兄,你仔细思量,明日我来取回话。”
林冲闭目不答,陆谦这便走了,食盒酒菜仍留在地上,林冲虽饿了许多天,但此时哪里肯吃,更何况是陆谦带来的东西,若是吃了,羞辱更甚。
对面白胜见这边事情蹊跷,只是他们说的声音小,听不清楚,恍惚间只听了“衙内”两个字,等陆谦走了他便巴在栅栏上对着对面呼唤道:“林冲大哥,你怎么了?方才那人是谁?好不威风!他和你说什么来?要威逼你做什么事情?是他害了你么?”
林冲无法回答,只能闭了眼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白胜叫了一会儿,便也不再说了。
到了晚上,丁保来收拾碗筷,坐在地上和林冲说话:“林教头,陆虞候可有法子为你脱罪么?“林冲张开眼睛摇了摇头。
丁保叹息一声,道:“我料他也不能,你这件事现在纷纷有人传了,道是教头不识抬举,不肯接受衙内的好意,这才落得如此凄凉,据说衙内再也等不及了,近日便要得手。教头,我好意劝你,你现今被困在这牢中,纵有天大的能为又能如何施展?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教头虽然英武,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如今时世比人强,教头纵然再厉害,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