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尧有些忘了那天的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病房。
寒风呼啸的马路上,他的心更早一步的结了冰。
他想老天一定是搞错了,还是他当初许愿许错了。
难道让她醒过来的唯一办法就是,要让她忘了一切吗?
季舜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见识到了她十八岁时的叛逆和骄傲,领教到了她对待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有点讨厌的陌生人时,所表现出的巨大敌意。
她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于丈夫和孩子的话题,她拒绝跟他单独见面,每当他想对她解释些什么,她就像是个恐惧分数和排名的差生。
她不止一次地跟他说,希望用离婚来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离婚?可笑。那么一张薄薄的纸,就可以抹杀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可以弥补他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就可以彻底了断这一切?
米嘉失忆之前不会做,失忆之后做不到。季舜尧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她如果不再是她,那么她也失去了替曾经那个米嘉做决定的权利。
恰好他在国外联系了脑科方面的专家团队,米嘉眼见离婚无望,欣然同意了出国治疗。
不过在此之前,她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不希望他陪同的意愿。
季舜尧本来也不准备跟着,他不像她没有记忆,一身轻松,哪吒还在医院里等着他。
她要出国便出国,要如何便如何,季舜尧给足她最后的宽容。
他定期给她发孩子的照片,她起初十分排斥,连邮件都拒绝打开。他就寄跨洋邮件、找朋友代送……最后,他甚至黑进了她的电脑。
他想,无论她的记忆发生过什么,她的身上总该是有母性的。
哪吒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他原本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哪吒出生前,他也曾十分困扰,但一切都化解在他微弱的啼哭声中。
可如果她仍旧无动于衷呢?她失去了记忆,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可爱。
她如果真的没有办法被动摇,该怎么办?
最近的例子,米嘉的生母,谢慈溪,她可曾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始至终,米嘉都没有问过哪吒。
她甚至比他还执着,每月定时定点来一封离婚协议。
他当成废纸扔进碎纸机里,她已练得十分通透,开始每月两封。
季舜尧想,如果他同意呢?
从来对他邮件怠慢之极的米嘉,在五分钟后发来一句简讯。
“有空回来一趟,我们把婚离了吧。”
“好的,我尽快回来。”
第22章 r 25
今天的风出奇的大,这边山上,又要更大一点。松柏被吹得像剃头匠风筒下的脑袋,齐刷刷地朝向一边。
季舜尧跟米嘉拎着香烛鲜花,刚刚给米成扫过墓。碑上的红漆掉了几块,季舜尧给了看墓的一些钱,让他一会儿补一补。
他说话的时候,米嘉在附近转了转,上一次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树木还没有这么葱郁,林荫小道上也还长着杂草。
上山时,米嘉一直深呼吸着,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
季舜尧就在旁边,哭得难看很丢脸,他要是冷眼旁观不劝她……更丢脸。
其实那时候两个眼眶已经灌满了泪水,没想到真的到了目的地,看到米成那张笑容温和的照片。
她内心一下平和又舒缓,甚至轻轻说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没有过得很好,但也没有很糟,虽然还是想不起来,但一直有惦记着你。
米嘉拿手折了折松枝,面前,季舜尧笔直站着,静静看她。
她朝他扯了个安慰的笑,故意扬高声调道:“下回过来,把哪吒也带着吧。”
季舜尧点头:“其实我之前有带他过来过,他觉得很好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山下走。
米嘉拍了拍手上的灰,问:“好奇什么?”
季舜尧说:“死亡,他问我公公为什么一直不来看他,我说公公去世了。”
米嘉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呢?是不是问你,你会不会也离开他?”
季舜尧说:“是啊,小孩子的通病,这个年龄,正是对生死感兴趣的时候。”
米嘉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季舜尧说:“当然是照实说了,告诉他,爸爸有一天也会离开他。”
米嘉侧着脸看他,几乎能想象到哪吒皱起的眉心了。
季舜尧十分头疼:“他忽然哭的,怎么哄都哄不住。我本来一直想要给他灌输正确的生死观,但还是被他的眼泪给打败了。”
不奇怪,米嘉说:“你这个爸爸啊,看起来是蛮强硬的,其实嘛……”
季舜尧拿余光睨着她,尽管一言未发,整张脸都是危险的样子。
米嘉认怂:“当然了,我这个半路妈妈,好像是没有什么批评你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