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说要亲手杀空冥祭奠亡妻,却没有再下手,而是踉跄着站起来,朝外走去,再也不回头了。
大荒无休无止的风沙似乎听了呼啸,红了眼的厮杀也落下帷幕。
他半生的颠沛,都远去。
只是他的惊鸿一瞥和长相厮守,再回不来。
空冥盯着他远走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是我违逆伦常,痴心妄想了。”
他微微挪动眸子,看向云邡,“云邡,你同他说,他那只狐狸,我救活了。”
一切孽缘自有归处。
所谓的傀儡术修到最后,唯一一个救活的,是他杀的那个。
云邡垂着头。
空冥看着他,笑劝道:“为何垂头丧气,今后你重归仙座之位,不必躲躲藏藏,该高兴才是。”
云邡道:“我今日挥刀相向,是为天下大局,而非私仇。那事我早当扯平了,以谢你造化之恩。”
空冥怔了怔,笑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怅然道:“既然你记着我造化之恩,那我便托大,将此局留给你了。天道不仁,不破此道,万物依旧苦苦挣扎,日后,你要担起来了。”
“是,”云邡克制道,“……你不说,我也会的。”
空冥点点头,放下了心头重负,缓缓阖眼,似乎是觉得可以去了。
云邡心里隐隐有股悲凉之意,知这就是诀别了。
空冥闭着眼睛。
过往岁月翻腾而至,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回闪,通通化成碎片,如同漫天大雪一般消融。
一个个在他漫长生命中途经过的人都走了回来,逝去的师兄弟朝他招手,笑意盈盈,一如往昔。
打一开始,他舍不得师兄,去修傀儡术,想复活师兄。
却因对两个徒弟生了牵挂,而放下了杀心。
后来,又有师兄弟接连死去,天道也找上了他。
他舍不得自己一条命,将手伸向了那本大衍阵法。
一切,便从那时开始失控了。
后来是蚩尤金丹,是漫天血光和杀红的眼,还有两个徒弟仇恨的眼神。
其实是他太贪心了。
金林终于赶到,与红澜错身而过,翻上祭台,却见空冥已经走了。
顿时泪如雨下。
九州之大,天地之广,唯余他一个老家伙了。
云邡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肩膀微微塌陷了下来。
这时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忧虑,“……云邡?”
云邡扭头看他。
谢秋寒生涩的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要难过。”
云邡想冲他笑一笑,但没有挤出来。
谢秋寒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放在膝上,认真的说:“我在天竺经书里读过一句话,那经书里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人与人的交集,如同露水一般,只有一瞬,一切恩情和爱重都不能持久。
可人总想去抓住这份恩爱,所以生出忧怖。
放下爱恨,才能放下忧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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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道门尚未开始重整,天下修士本是来看看热闹打打秋风,却损失惨重,一个个都叫嚷着让紫霄山给他们个公道。
弟子们遍寻仙座而不得。
仙座与魔尊立在天梁峰的桃林里,将师父遗骨埋在了一棵桃树下。
那些积重难返的过往岁月,百念成痴的爱欲丛生,最终随他身逝而成了一抔黄土。
二人没有停留太久,便要各自离开。
云邡忽然回头,看向红澜的背影,“师兄,你第一次见师父是什么样,他为何不杀你?”
若打那时,一切画上句号,便不会有云邡,不会有七杀阵和金丹,所有爱恨纠葛都停在最初的地方。
红澜驻足,他用了很久,才拨开血恨和离愁,从里面捞出一副陈年未洗画面。
“……我,折了一枝桃花给他。”
春日,少年与同伴下了学堂,他碰上个奇怪的年轻道士,形销骨立,面目阴沉,靠在一旁斑驳的红墙上。
少年看他一阵,却觉得他好生难过。
于是主动走过去,将刚折的桃枝递了过去,温和笑笑:“这枝桃花给你,你看多好看。”
第25章
紫霄山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小雨,水滴沿着屋檐连成了线,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小的凹陷,人一脚踩上去,便会一不小心溅上一脚的泥水。
天色虽然灰蒙蒙,谢秋寒依然起了个早。
他想推开门,可门外似乎搁了个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从一线缝隙往外看——一人抱着个食盒,还有些七零八落的零物,正坐在门下打盹。
门一开,那弟子猛地惊醒,几乎跳了起来,捧着食盒,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谢谢,不用了,”谢秋寒礼貌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