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转眸一窥,他发现她读的是川端康成的《雪国》。
理工科出身的廖康成素来不屑于一见钟情,亦不信天上真能掉下林妹妹。惊鸿一瞥过后,他却不由自主地坠入如痴如梦的浪漫奇想。她却旁若无人,心如止水,仿佛世间一切皆不存在,彼时彼地抚慰她孤独灵魂的,唯有一个川端康成而已。
“侃哥带她到我店里,结果是来相亲的。”
弟弟的话再次回荡于康成耳边,曾被他如公主般宠溺却毫无公主病的清纯女孩,他曾经爱到骨髓亦为之痛入骨髓的娴雅女子,尚不足廿四芳龄,如今却已在相亲?!若非弟弟当面目睹又亲口告知,他无论如何难以置信,亦不愿相信。
康成不由得握紧咖啡杯。高菲,你曾对我隐瞒真情,我本不想再追究,何况当初你已说过“此生缘尽,两不相欠”的绝情言语。可你公然在明成的地盘上相亲,还是你家阚boss开车护送,如此华丽的阵容演的是哪一出?又演给谁看?莫非是在明目张胆地挑战我的容忍底线么?
此刻,对面jt大厦八层的宽大露台上缓步走出一人:淡蓝色薄款羽绒服,身姿曼妙而轻盈。只见她抬起手来,向后拢了拢青丝柔发,扶住栏杆极目远眺。偶有顽皮的雪末儿轻搔她的脸侧或鼻翼,她便轻轻甩一甩头,仿佛难以置信的模样。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真切,但她必会微微嘟起娇唇,再吹一吹那些冒昧来戏的雪花。廖康成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一定是她,错不了的。
初遇高菲那天,她快要下车才恋恋不舍地合起书,侧头对陌生的康成微笑道:“不好意思,麻烦借过。”
“我也下车。”康成为恰与她同站而不胜暗喜。他起身拎上挎包,里面是奉母命带给弟弟明成的御寒冬装。
她默默无言,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只挎着素雅的蓝色帆布包,跟在他身后下了车。此刻,她才惊讶地发现雪花打着旋儿地漫天飞舞,宛若袅袅婷婷的冬日回旋曲,仰头自言自语似的轻叹:“真下雪了。”
康成暗自揣测她是想到了适才掩卷的《雪国》,蓦然回首之际,她正撅起薄唇吹着脸旁飞掠而过的玉末儿般的雪屑,不经意间也撩动了他心底渐生的情丝。
康成从包中取出伞撑起,故意拖缓了脚步,任由高菲抄到他前面去。她走去距t大校门不远处的atm机,排在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后面等着取现。康成跟过去排到她身后,默默将伞向前倾斜了些,遮住她头上的一小片飞雪苍穹。
她感觉到了,抬头瞧了瞧,忽而微笑着转过脸去,大概以为能意外地偶遇熟人。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英俊倜傥的男人,而他正低眉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全无察觉。她樱唇微启,似踌躇似娇羞,最终又扭回头去,虽未道出只言片语,却留给廖康成无尽的欣喜和憧憬。
初遇的美好化作心间的一片柔情,可在那之后的事情,康成却不愿再度回首。
他凝伫落地玻幕前,良久,终于从抽屉里取出备用手机,插入雪藏于信封中的一枚卡,拨出心中久已屏蔽的某个号码。
阚侃开会回来,顺便站在某列工位最前方的过道上,向常轼和苏莱部署周末的社会责任活动。定期看望儿童福利院的“折翼天使”是jt志愿团的保留项目。总裁闻敬天幼失怙恃,由体弱多病的姑母勉力抚养长大。他方及弱冠时,操劳半生的姑母便英年早逝了。因此,总裁对与自己同命相连的孩子,怀有特别的悲悯和爱怜。
安排活动事项时,阚侃感到旁边工位上的手机不停地振动,带着一股执拗的倔劲儿。他说话时仍淡定从容,心中却渐生疑惑。那是高菲的手机。她跑到哪儿去了,居然没带手机?
交代完志愿活动,他眼望窗外烂漫飞花般的洋洋飘雪,忽记起走回办公区途径一道连廊,连廊尽头通向本层的敞阔露台,彼处似伫立着一道天蓝的倩影。倘若碧空如洗,澄澈如练,她天人一色的背影也许会融入丽日蓝天中吧。
高菲哈着气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脸颊,正欲转身离去,却见手机被递到眼前。
“‘须臾敕使传言语,今日天庭赏雪花。’高小姐劳逸结合,真是好雅兴啊。”阚侃抿唇而笑,颇具共赏雪景的惬意闲情,全无腹诽责备之意。
“不敢当,怎么能叫boss帮忙传话呢。”高菲迟疑地接过手机。
“找你很久了。”
她羞赧地垂下眼帘,“非常抱歉,麻烦你了。”
“不是我,”他略一扬眉,“你的手机振了好久。”
她低眉注视着屏幕:未接来电一栏并未显示联系人姓名,毋宁说此号是她曾经存过,后又删除的。单看打头的139和尾号0606,她心中即已恍然。那人应该许久不用这个号码了。当年与廖康成热恋时,他特意托朋友定制此号,自是意指她的生日,甚至连锁屏密码也是二人初遇的日期。
“不回个电话么?”
“嗯?”高菲举目对上阚侃真挚的眼神,“我该回去工作了,有空再说吧。”言罢,她向旁边绕开半步,正欲与他擦肩而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