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陈详细,不包庇不含糊,只在说罢后,伏在地上,低声道:“微臣不敢为弟弟脱罪,只求陛下,准许可以金赎。”根据《唐律》,公卿贵族触犯律条,若是轻罪,可用金抵;若是大罪,无圣旨,不得金抵。
明皇昨夜里正排练了新曲,心情正好。平日素来喜欢郎怀,又见她神色间没有一贯的从容镇定,犯事的又不是她,早已不怪罪。
“起来吧。”明皇任由梁贵妃为他束发,对卢有邻道:“你去拟旨,用过印后,去大理寺传旨。郎忭一事,准金抵。但郎士新管教不力,罚俸三年。郎忭案结后,罚去荐福寺扫塔一年,妥思己过。”
郎怀这才放下心,松口气拜谢:“微臣谢陛下!”
等从大明宫出来,她背后的冷汗凛凛,将紫色的官服,都湿透了。
第34章怎敌他,东迁事忘?(五)
马车才在四夷馆外停下,郎怀理了下纱帽中不小心露出来的发丝,才施施然走下马车。
不出所料,真有个打扮伶俐的人候在四夷馆外。一看到郎怀,赶忙凑上来。
“郎都尉,小的是淮王府管家,淮王命小的来,给都尉送封信。”伸手不打笑脸人,郎怀点点头,拿捏着派势,等陶钧接过,才伸手拿来。
当着那人面打开,郎怀慢慢看罢,才道:“淮王殿下仁慈,却显得我这个做哥哥的,过于苛刻了。今晨我沐公府已经把郎忭送去大理寺,不论何罪,但凭圣意。”
那人根本没料到郎怀会回得这么干脆,也有些愣神。却听郎怀续道:“我是外臣,除却当年奉旨意,陪着七哥侍读,实在不好过于结交。便请殿下,不必枉费心意。”她说完,将信转手给了陶钧,就进了四夷馆。
陶钧也不多话,将信好生装好,给递了回去。
看来这一次,郎怀是当真下了决心,不再明哲保身,而是牢牢和李迁站在对立面。
这场夺嫡之争,终因沐公府二公子金抵两万两、扫荐福寺塔一年,而正式浮出水面。只是不知道李迁得到郎怀的回话后,会是怎生表情?
“郎兄,今日来这般早?”唐飞彦沏了壶茶,看见郎怀,笑道:“来得这般巧,尝尝?”
郎怀应了声,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口,郎怀才露出个释然的表情。看着唐飞彦欲言又止,不由笑道:“唐兄,有话便请说。”
“额,”唐飞彦没绷住,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直言道:“我看郎兄气色极差,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诶,你若愿意说,我便好生听听;若不愿意说,也无妨。”
“只是说句不避嫌的话,虽然和郎兄相识不过几日,但还是想和你结交的。”唐飞彦口气真诚,眼神清亮,倒不像个官场中人。
郎怀抿唇沉默半晌,才道:“唐兄当知,当年沐公府大妇和妾室同时有孕,陛下亲口允诺父亲,谁先产子,便立为世子。”
这件事只怕大唐都是知道的,唐飞彦点点头,只不知她提起这陈年旧事,是什么用意。
“我侥幸成了世子,又常年在府外,是以和二弟并不相熟。后来又出征,说起来,情分的确寡淡。”郎怀倒不遮掩,还带着淡笑道:“如今府里,我也只是和三弟走得近些,和郎忭,当真不过点头之交。”
“大家手足弟兄,我总想着,再怎么也不过情分淡些,谁曾想,二弟他会因此记恨于我,甚至走了不该走的路。”
“私自结交藩王,意图对抗东宫?”郎怀说罢,果然见唐飞彦眼睛都直了,此人倒真不是那等老谋深算之人,郎怀想罢,续道:“得亏府里人发现的早,壮士断腕不迟,却不得不抢先一步送他去了大理寺。好在陛下恩宠,允诺金抵,保住了性命。”
唐飞彦听罢,眼睛盯着郎怀,惊疑不定。良久,他才开口道:“郎都尉将这等阴私之事坦言相告,这份心胸气度,唐某佩服。只唐某是个直脾气,都尉有什么目的,还请直言。”
郎怀抬眼看了看他,这么快能看出自己的用意,还算机敏。她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道:“少卿是明白人,我被淮王用这等手段拉入这趟浑水,不得不摆明态度。其实我郎家的态度,自然是跟着陛下的态度。可笑淮王利欲熏心,蒙蔽了双眼。却不知道少卿这般心思通透的人,眼睛是否利索?”
大理寺衙门的偏殿中,朝阳缓缓升起,从洞开的大门照射进来,将唐飞彦映得脸颊通红。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会无意中卷进夺嫡的大事里。郎怀的话,是实打实地问他:你站在哪一边?
自己无权无财,身后也无势力,不过是考中了状元,才做得四夷馆少卿的闲差。本想着逍遥度日,快活似神仙。可如今,似乎也是不行的。
唐飞彦心下天人交战——李迁势大,李迅孱弱,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明皇如今不再管事,甚至下旨太子淮王一同理政,在他眼里,似乎淮王也是可以继承大统的。何况李遇的事情,明面上虽无波涛,但暗里明皇对李迅定是有嫌隙的。
郎怀站起身,哪怕刺眼,也看向那太阳。她等了良久,不见回音,冷哼道:“昨日和少卿长街闲谈,饮酒慰生平,当真快哉。”
“也罢,郎怀生于此间,若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败坏朝纲,是万万做不到。我既然是沐公府的世子,袖手旁观之事甚耻。少卿便当今日,郎怀没跟你谈过什么。只是不知将来,朝堂上尽是沛公之流,少卿又该何处安身立命?”
“只怕是躲在女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