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隽汝伸出手,任桃瓣拂过手心,喃喃道:“河山破碎,生民流离,如何无求无需?枭强当道,朝不保夕,何谓无怨无恨安如磐石?红尘肮脏,如何全身而退,独善其身?”
微尘看着眼前不到二十的少年,美服华衣,眉间隐隐有刀剑之锋芒,目中霸烈之气见者惊心,不由摇摇头:“施主异赋天禀,少年封王,自是不安屈居人下。却不知是否能听老衲一言,地水火风,各自有名,都无我者,何须对那些虚无之物执念过重?”
莫隽汝笑笑道:“今日造访,其一是为了向大师求一卦生死之算。”
微尘一怔,讶然看向眼中喷薄出浓浓血气的少年,不禁再度摇头:“今日这卦实在没法子卜,施主即已心陷杀场,日日面对血光,又何须再卜生死?”
“好——”莫隽汝双眼一弯,“好一句心陷杀场何须再卜生死,人在局中本应将生死置之度外,多谢大师指点。”
忽压低嗓音,柔下神色:“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一个人,大师修为无边,怕是早已算到那人是谁?”
微尘淡然一笑:“此卦正在施主那一卦中,至于此人是谁,天机勿泄,此人命运与施主相连相套。”
莫隽汝道谢,心下回暖。
微尘却微微一皱眉,将一本《心经》递过,不动声色:“老衲只能劝施主一句,世间每个人的缘分都自有定数,来时自是天华乱坠那般美好滋味,去时便是流水覆指,强留不得。”
落红乱扰。
微尘一顿,字字凝铅:“昔我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莫隽汝心神一软,道了谢踏着落花归去,不甘心:“命运相连相套,怎不是缘分天定”
清风般的叹息掠过大师空明六合的慧眼:“缘,孽,天意难辨。”
山路迤逦,莫隽汝一去三两时辰。
酒楼里游人散去了些,夏殒歌不紧不慢斟茶,一口口抿尽,再满上。
“嘚嘚嘚”急促的马蹄迅速移近,一团火红从林子里蹿出,一声呼哨勒住缰绳,三步并两步冲上楼大叫:“小二,上壶花雕,有什么好菜都上来。”
黑亮的发梢一扬,那团红火在邻近的桌子坐下,长眉凤眼,鼻梁高挺,唇色鲜浓,皮肤出奇白净,是个极俊俏的后生。只是那一番雷厉风行,实在难与这秀雅姿容联系到一起。
他一踏步,楼板似乎都随着他的步伐乱晃。
楼上客人齐齐回首,不悦盯着他。
夏殒歌似已领会到什么,绽出一丝轻笑,将头转向承璧山。
水晶鸭舌、清蒸鳜鱼、东安子鸡、八仙过海菜香缭然,色香味堆叠满桌,后生仍嫌不足,叠声唤伙计继续上菜。
“只管上,又少不了你的钱。”后生甩出一枚银锭,声音琳琅清脆,听着很悦耳。
伙计默数片刻,桌上有二十多道菜,咋舌跑进里去。
“别的菜先备着,热着别凉了,我有重要客人。”后生一皱眉,变了主意。
荒郊野外摆出这副大排场,倒不知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带笑声音从背后响起:“殒儿,还没吃饭?”
夏殒歌低声应:“嗯,等你叫菜了罢?”
莫隽汝将他手一按,拉起他径直走到邻座,对那俊俏后生坏笑:“公子,可否借个座?”
这句话只是通知,而非请示,因为他已按着夏殒歌坐下,笑眯眯盯着后生,眼光从额到眉到眼,再下移,自鲜润红唇一转
后生脸顿时绯红,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不借!”
莫隽汝笑着叹息:“不借可浪费了这么好的菜,这八仙过海是八种海中奇珍以八种方法秘制而成可惜了”
一面说着“可惜”,一面夹了块放进口中,闭眼细尝。
夏殒歌惊得说不出话,又有几分气恼,背一挺就要站起。
莫隽汝一手按住他,拿过后生面前筷子递给他,笑吟吟介绍:“这个菡萏羹的做功还凑合,你尝尝”
“砰”,桌子一拍,一只手从对面劈来,莫隽汝看也不看,一抬筷子:“你练得不是鹰爪功,是鸡爪功”
“你——”后生手被筷子死死卡住,气得脸发青,忽然一撒手大哭起来,“不玩了这些年在外越像个坏人了,呜呜”
莫隽汝大笑,另一只手忽然向上一挑,一股锐利气流凌空打出,后生头上嫣红缀紫晶的束发“嚓”地断裂,一头青丝哗然铺下,柔亮若缎,长及腰下。
脾气暴躁的后生竟是个娇俏女子。
莫隽汝忍俊不禁:“我的嫣儿大小姐,下次记得装得像些,少说粘几道假胡子,把眉粘得粗些,好歹更像男人些。”
嫣儿睁大了眼绕过来,对着夏殒歌细细一番打量:“好好看的哥哥,隽哥哥,这是你朋友么?”
莫隽汝笑吟吟接引:“很好的朋友,以后都住我们家了,所以你要好好对他,就像对隽哥哥和陵哥哥一样”
“长住?”嫣儿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哥哥要结拜他还是”
“王爷说笑的,小姐莫要放心上。”夏殒歌淡笑。
莫隽汝一脸笑得比桃花还璀璨,往夏殒歌碗里堆了座山:“吃啊吃啊“
夏殒歌一皱眉,几乎呕出血——等得太久,胃疼。
说笑还在继续。
“隽哥哥,嫣儿这身打扮是不是比女儿妆好看?”
“丑死了”
“那我就换女儿妆。”
“好吧好吧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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